第136章 盞蒸(1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9131 字 8個月前

第一三六章盞蒸

今年熱得格外早了些, 五月才起了頭,夏京就已反常地有了幾分暑意, 赤日當空, 行人身上的厚衣也都穿不住了, 一天比一天往下消減。但比起漸漸萌生的暑氣,市坊上叫賣的瓜果也一日日地豐富了起來, 茭瓜抽起了高高的筍芽,深紫的長茄壓著稱, 更有翠綠的龍須菜和清涼清香的小黃瓜。

這時候正是饕客們大飽口福的季節,就是每日吃一樣, 那也是吃不夠的。

街坊之間也都紛紛供賣上了時令蔬果, 更有城外來的哥兒, 用擔子挑著乳澆和飲子來賣,仿佛落後一日這生意就要被隔壁家的給搶去, 太陽才剛衝破了雲彩,東十字街上就已經熱熱鬨鬨地吆喝起來了。

“甜瓜苦瓜小王瓜, 茄兒韭兒小蔥兒……”

一個老菜農扛著擔子,走街竄巷地叫唱, 隻人家叫唱都是抑揚頓挫,更有專程帶著自家小女娘一塊出來唱的, 那唱得好的生意都能比旁人好上幾分,這位老農卻愁眉苦臉、有氣無力, 是故走過了兩條街, 擔子裡的菜也沒賣出去一顆。後來日頭起來了, 曬得人背上發緊,眼見著對麵食肆門口支起了棚子,他便厚著臉皮跑過去歇了會腳。

餘錦年在隔壁客棧看那位薛家的小少爺,換了藥,見新生的肉芽已經慢慢長齊了,傷口也已經逐漸收口,這才用象皮、血竭、-乳-香、白芷,並甘草、黃芪、人參末等藥,研了化腐生肌散,叫蘇亭給他用上。又開了幾劑活血調氣湯與他服下,便特許他可以拄著拐杖下床走動了。

薛家早備好了馬車來接他們的寶貝疙瘩回家,還順帶給餘錦年包了一個豐厚的紅包做謝禮,並允諾他日後傷痊愈了,定要在三餘樓包一個大大的場來慶祝。

餘錦年雖然不是甚麼大財迷,但也不至於清高到連闊少爺送到臉前的銀子都拒收,便高高興興拿了薛定的診金。才晃出門來,就被擋在自家門前的菜擔子給攔住了腳,他往旁看了看,正要問是誰家的東西擋路,便有個農人打扮的老漢苦哈哈地跑出來,連聲賠罪,直道這就走這就走。餘錦年朝他菜籃子裡瞧了一眼,嗬地一聲將他叫住:“老伯,我看你這菜頂新鮮,怎麼賣的?”

老漢愣了愣,趕緊卸下菜籃,一樣一樣地與他介紹。

昨日店裡夥計傳話到金幽汀,道是有貴人派了家裡仆婦過來,說想明兒個下午在三餘樓給家中小兒辦誕辰宴,還特意定了盞蒸和雜羹,其他諸菜沒什麼要求,叫店家自己看著籌備。這盞蒸和雜羹俱是西北菜色,夏京鮮少有人愛吃這個,更不提是在朗朗夏日來吃了,因著兩道菜乃是用羊肉做的,有溫補之功。

但既是食客的要求,他也不好說什麼,且這菜也不是什麼棘手的菜品,還是得早早將食材準備好才是。而且那位貴人主菜點了兩道熱葷,其他的餘錦年便準備做些素雅清淡的,既是顏色上鮮豔,也能在性味上有所調和,總不至於一頓飯吃回去,反在炎炎夏日吃上了火。

那可不就砸了他們三餘樓的招牌。

餘錦年用手掂了掂老農的菜,瓜兒茄子水靈靈又新鮮,而且沉甸甸的都十分稱手,一看便都是精心打理的好東西,比某些攤子上的歪瓜裂棗強多了,於是十分大氣地摸出了幾粒碎銀珠,也沒還一分錢的價,徑直將他這兩大擔子的菜全部包圓了。

那老漢好一陣喜出望外,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能把菜賣乾淨,忙抹了抹手心裡的汗,接下錢,小心翼翼地塞到一個用舊衣布縫製的錢袋裡,貼著肉藏進衣襟裡頭,才挑起擔子邁腿往城西的方向轉了個身。

餘錦年奇道:“老伯,是最近城外頭不安生嗎,怎的這般愁眉苦臉。”

“嗐,彆提了!”老農長歎一聲,苦著臉搖了搖頭,與他侃起來,“頭陣子老漢我鬨了場小病,在家裡歇了一日,可地裡菜都收了,多擱一日都得不新鮮,於是我那老婆子便代我進城來賣菜。菜倒是賣光了,可誰承想,那光天化日的,竟有個小毛賊搶走了我老婆子的錢囊!唉……你說我們辛辛苦苦犁那三分地,到頭來卻被人偷了個精光!我們這有冤無處訴,可不得日後小心著點兒?”

餘錦年叫自家夥計幫忙把買下的菜都提到後廚,又叫他們打一碗酸梅湯來給老伯解渴,自己則幫著將擔子提到那老伯的肩頭,口中納悶道:“我倒是聽說西城外頭新上任了一位京畿少尹,很是雷厲風行,西邊三縣俱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條,儼然有夜不閉戶的好風氣了。”

老農喝了一口酸甜可口的酸梅飲子,井水鎮過的瓷碗拿在手中沁著絲絲的涼意,卻並不似冰那般傷人,覺得胸中煩熱頓時消散了一半。一入了夏,許多鋪子都開始賣飲子,但和此時手中這一碗比起來,就總覺得那些差了點什麼,他說不上來,隻覺得飲得痛快,便三兩口喝乾淨了,謝過了餘錦年,之後拍了拍衣裳上的泥,無可奈何道:“上頭的官兒再厲害,也抓不完這天底下的賊哪!我們這一兩三文錢的小事,哪能勞動那些大人物。”

“說的也是。”餘錦年跟著嘀咕了一聲,“要天下無賊也確實難了些。”

“不過我家老婆子講,那小賊穿得破爛,約莫是哪裡過來逃荒的,年紀不大,個頭與小老板差不多高,而且這左邊腿窩後頭還有一顆黃豆大的黑痣。”老農憤憤地搓了搓手,氣得眼角的皺紋無端又深一寸,“趕明兒賣菜時我四處瞧瞧,指不定就將他捉住了!”

餘錦年忙說:“那您可得小心些身體。”

說完,他似忽然想起什麼,托著腦袋仔細地回憶了一會兒。

“嘿呀,老漢我年輕時候,那也是十裡八鄉摔跤的好手!”老農與他聊得起興,又感恩他一口氣將自己的菜都買了下來,臨走前便又在擔子裡翻了翻,提出個帶蓋的小木盒,塞到餘錦年的懷裡,“小老板心善,這盒子桑葚是我家老婆子晨起才從樹上掐的,非要叫我帶著路上解渴。我也還沒動,小老板要是不嫌棄,便拿去吃!”

餘錦年推拒道:“這怎麼好,本來菜也沒多少錢,還要訛你一盒桑葚。”

“這不值錢,是家門前樹上結的,多得很,一抓一嘟嚕!人要是不吃,沒幾天可就全讓那鳥給叨光了!”

聽他這麼說,餘錦年才不好意思地接了過來,回到樓裡把桑葚倒出來,再把盒子還給人家,又順手用小竹筒另打了一吊酸梅湯,用紅繩栓了根提手,叫老農帶回去給那辛苦摘了桑葚的婆婆也嘗。

回到後廚,他將桑葚用鹽水泡上,又用糖水和雞蛋化入麵粉中,將揉好的麵團擱置在木盆中醒發,之後便準備親自去南邊的羊行剁點羊脊和腿肉回來。

自從在熱穀行宮那一事當中出了些風頭,京中這些八卦雜談又一向傳得飛快,才開業不足月的三餘樓就被頂上了風口浪尖,每日都彙集了各色食客,真正品味美食的也有,卻是少數了,反而多得是些門閥子弟過來湊熱鬨,打聽他到底是什麼來頭。

也幸虧這樓背後的主子是季家那位,即便有些不懷好意的人過來刺探,也隻能止步於此。餘錦年最厭煩這些事,今日閔懋不知去哪鬼混,季鴻去公辦,其他人也都各有各的忙頭,隻他看起來最是閒,自然是找了借口往外溜,省得人家把他當做個野猴兒來圍觀。

從三餘樓到城南,他邊走邊逛,拿腳丈量了半個多時辰才到了肉行一條街,老大遠就聞到了一股帶著血氣的肉腥味,滿眼裡更是各種各樣倒掛著的血淋淋的肉件兒,還有兼買血豆腐的,一盆盆的紅汁擺在街邊,一條條的白肉懸在頭上,是要如何血腥就如何血腥。

但在這一片血腥之氣中,還隱約飄來一陣艾草的芬芳,將街道上的腥味衝淡了一些。

既然來了這肉行,便順道也買些其他,這幾天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金幽汀裡氣氛不同往常,家裡那些小丫鬟們往日裡一個個兒都活潑得不行,偌大個園子,全靠她們打打鬨鬨才覺得有些人氣兒。這些日子小丫鬟們都噘著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讓人難能不在意。

恰好過不了幾天就是五月初五浴蘭節,即端午,是陽氣彙聚之日。餘錦年便想著到時包些角棕,讓府上的人都高高興興過個重五。

肉行乃是百行中殺氣最重的,也最容易招致疫病,因此當下就已有不少屠戶提前在家門和鋪前懸上了艾葉,以衝淡血煞、抵禦疫邪。又有說端午這日,諸天五帝會對世人後代考察功績,定罪量福,所以賣福燭元寶的鋪子也紅火了起來,五毒靈符更是供不應求。

五毒靈符說來也並不是什麼稀罕東西,便是將蜈蚣、蠍子、毒蛇、壁虎和蟾蜍五種毒物的紋樣或畫印或裁剪於紅紙上,還有畫葫蘆的,貼在門前床頭,以避毒蟲。餘錦年瞧著熱鬨,也在街頭買了厚厚一遝,還買了幾隻彩絲線編成的蟾蜍絡子,圖個吉祥兆頭。

街上兩個小娃娃圍著餘錦年唱道:“麥兒黃,杏兒黃,插艾草,香滿堂!”

他見小孩子們可愛,便一人送了一隻蟾蜍絡子,這下倒好,隨之就跑來了更多的孩子,將他團團圍在了裡頭,等回過神來,籃子裡的絡子已經送空了,有幾個沒能送到的孩子委屈巴巴地看著他。他是最受不得纏的人,尤其是小孩子,就又去買了幾個,剛轉頭要與他們分發,忽然胳膊一沉——

一隻手牢牢似攥住了他的腕子,將他從層層人堆裡揪了出去。

“你怎麼還敢出現在南城?!還這麼鬨騰!”

一聲嗬斥在耳邊炸起,餘錦年納悶地抬頭去看。來人一身素色長衫,身形清瘦,旁邊跟著個憨厚的老仆,他一時沒轉過腦子來,困惑地眨了幾下眼,半晌才想起他是誰,謔地睜大了眼睛,驚奇地看著來人,笑道:“哎呀,這不是校書郎嚴大人嗎?這麼巧,你也來買靈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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