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玉丸湯(2 / 2)

醫食無憂[穿越] 青骨逆 10627 字 8個月前

一碗飯下肚,才吃了個半飽,季鴻遂叫吳集再去盛一碗熱的,他也能趁此空閒,把少年的另一隻手一塊塗了。

肚裡有了食兒,餘錦年才起了精神,想起隔壁的糟心事來:“你怎麼不急呀?”

季鴻問:“急什麼?”

餘錦年還以為他不知道外頭起了何等的大亂子,忙吹起耳旁風道:“叛軍當前,我們自己的主將副將先打起來了,這還不急?那衛鶴本來隻是傷條手臂,如今被閔公子打了一身傷跪在寒地上,燒得跟鍋底的山芋似的!這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可是一員大將!”

季鴻似是而非地彎一彎唇:“你也知他私自領兵出營是有罪,既有罪,便要受罰。所謂國有國法,軍有軍規,若是不遵規製章法,日後一軍主將該如何帶兵,如何立威嚴?”

原來他都知道。餘錦年咕噥道:“雖說他是有罪,卻也不是不可挽救的大罪過,怎麼不能戴罪立功?”他想到衛鶴衣單襟薄,搖搖欲墜,雖然嘴上說著那兩個都是混蛋,卻又忍不住操心,“他真的燒得很重。而且屋裡那個,也是剛好的病,又壞了。什麼郎中禁得起他們這樣反反複複地折騰!”

說著吳集端著飯回來了。

天子赦令下來以後,按理說季家世子已不再是戴罪之身了,他也該回去連枝身邊伺候。可連少監並未有傳叫,也沒提讓他回去這一茬,吳集也就裝傻充愣,照舊跟在季鴻餘錦年這邊,隻是從監視太監變成了侍奉太監,很是樂不思蜀。他話少活多,人安靜,季鴻也使喚得順手。

“不必管他們。”季鴻接過飯,吳集恭恭敬敬退下,他又繼續說,“兩人傷了病了,自有禦醫司的醫官去跟前請脈。讓他們冷幾日,自然有可解之法。”

餘錦年捧著碗,想到山下梅塢裡的一堆傷兵,猶疑道:“那燕昶要是再打過來……”

季鴻篤定地說了句:“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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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昶果真沒有打過來。

不是他不想打,而是實在沒有閒心,也正如季鴻說的,他不敢冒險出城追擊。

仲陵城內耗巨大,城中人心惶惶,百業俱廢,新官舊吏明爭暗鬥,攪得一塌糊塗;糧草急劇消耗,兵士也浮躁不安。城內外的軍隊是天一樣的花銷,上級軍將憋著不開口,壓著軍資,下頭人總不會虧待了自己,就去民間搶。

搶錢,搶糧,搶女人。

仲陵富得呀!

下麵的人搶得如火如荼,燕昶不知道,也沒人敢叫他知道。人一旦坐了宮,不管是大宮小宮、皇宮行宮,都跟瞎了一隻眼聾了一隻耳朵似的,宮外的事都像是蒙在霧裡,瞧著是枝繁葉茂,花團錦簇,卻不知都是水月鏡花,雲裡霧裡,一戳就破。

但是燕昶也知道軍需不夠,遠遠不夠,和七皇兄的這場內鬥是持續戰,必須有源源不斷的軍需支撐。越地還算富庶,但是太遠,江南這些府郡倒是近,但未必征得上來錢糧。

但不管征不征得來,仲陵到越州這條線,他必須得保住。

這裡畢竟不是燕昶的越地老巢,許多手段他施展不開,又即便是施展了,也是硬拳頭打在棉花被上,沒多少人信服。不信服的,他除了威逼、利誘和懷柔,也毫無其他辦法,再不濟,隻能乾脆殺了祭旗。左右他已經是仲陵城裡的殺神了。

仲陵大小官員排得上號排不上號的原有七八十個,破城時混跡在流民中跑了十幾個貪生怕死的,入主仲陵行宮時又被他斬了三十多個口出狂言的老匹夫,如今站隊投誠的僅有十來個人,剩下的寧死不屈,全在大牢裡關著。

仲陵府衙大牢都人滿為患了,周鳳為此日日來向他抱怨。

閔霽兵臨密灤河,他不是不知道,隻是沒有心力去應對。仲陵城他要守,仲陵城往南直至越州“老家”的沿途他都得拿捏住,否則一旦後院起火,他這仲陵城就成了一座孤島,隻能任人宰割。南方十三郡最近頗有些不安分,還有幾支海外異族頻頻騷擾越州海部,想趁越地軍備空虛撿個漏子。

他想要的“大夏”,他心中的“大夏”,還未立國,就已是內憂外患。

燕昶覺得不隻是肩疼,整個後背連脖頸都似被重錘砸了一下。那重錘是大夏半壁被他打下來的江山社稷,也是他不甘雌伏於人的勃勃野心,這屈忍十年的野心快要將他扼死。

門吱呀一聲。

這殿太老了,老到燕昶也不知是哪朝哪代蓋起來的,大夏曆代天子一直派人好好修繕著,一邊修葺一邊盛讚仲陵風物,其實卻也沒住過幾回。仲陵宮裡的人老了一批又一批,誰也沒想到有一天,仲陵行宮竟然會迎來新的主人。

空曠的寢宮回響起輕輕的腳步聲,殿很大,層層羅紗遮掩,燕昶在一片昏暗中望著羅紗外虛無縹緲的身影,他以為是周鳳又來抱怨:“城裡怎麼了,牢裡又怎麼了?”

“是我,殿下。”餘旭撩開簾子走出來,手裡端著一壺酒。

飄飄然的,燕昶像是望見了朝他姍姍行來的餘錦年,那個泥一般柔弱得能任人揉搓,卻心如磐石,油鹽不進的小神醫。

他看著餘旭走過來,接過他的酒。白玉壺一直溫著,盛著褐盈盈的一抔酒,聞著苦中發甘,吃著也辛澀回甜。酒基是好的,仲陵城出名的好酒,隻是不知道都泡了些什麼東西。

餘旭坐在他“龍床”前的腳榻上,寬寬大大的殿、寬寬大大的床,他一個人睡也不知道冷不冷,反正餘旭是覺得冷颼颼,他道:“請仲陵名醫開的藥酒方子,安眠寧神。”

燕昶確實睡不著,枕戈待旦,什麼安神方子都沒用。原本醫營隻愁越王的肩臂問題,如今又愁上個失眠,整個醫營都快愁禿了,召誰誰就頂著一腦門官司進來。日後再召,推三阻四,來的都是些被醫營排擠的倒黴蛋。

周鳳要提槍去押,燕昶說算了,老天不許他安眠,何必強求旁人,自己也乾脆放棄,倒難為餘旭還記掛著。

燕昶看他乖順地坐在腳邊,低著頭認真擺弄一支安眠香,那東西早就對燕昶沒用了,聞著隻是個香兒罷了,他倒是鍥而不舍。

餘旭覺察到他的目光,抬頭笑了笑。

燕昶微微一愣,心裡有了片刻的動搖,要麼,對他好一些?這種時候,所有人都自顧不暇,醫官都推脫著說軍營傷眾,能不進宮就不進宮,哪還有人能想著他睡不睡得好。

也不知究竟是仲陵名醫確實醫術高明,還是安眠香罕見的起了效用,吃下藥酒沒一炷香的時間,他竟朦朧有了困意。被餘旭扶著躺在床上,頭頂的金色幔帳緩緩旋轉,連慣常夙夜作痛的肩臂也不疼了,整個人像是鬆解下來,飄忽欲仙。

餘旭靠在床邊依稀地哼著什麼。他想著,餘旭好像也是江南人。

一個頃刻,燕昶閉上眼睛,竟得了一宿黑甜好眠。

還夢見少年時,十一二歲光景,有母妃疼愛,得父皇厚望,奕奕其華,光彩逼人。

周鳳作為燕昶親信,領衛戍總司兼侍衛總領,統管仲陵內兵和越王近衛,戍衛全城,他應付著大小兵官,每日忙得不可開交,晚上還得進宮去陪燕昶練劍。倒也不是真練劍,燕昶肩臂都壞成什麼樣了,舉碗都難,醫營也沒轍,何況是練劍。

隻是陪燕昶把力氣揮霍空,換得片刻疲乏休憩罷了。

今日城防營出了點糾紛,周鳳去料理了一番,回到內城時月上中天,他縱馬飛馳在仲陵大街上,迎頭撞上巡城校尉帶著一撥巡邏士兵。一群人口中胡亂奉承一氣,忙著卑躬屈膝給他讓道。

順暢無阻進了宮,卻發現殿中竟已熄了燭火,餘旭端著空酒壺出來,瞧見周鳳回來,心情頗好地喚了聲:“周總司。殿下已經睡下了。”

“睡了?”周鳳大吃一驚,“怎麼睡的?”

餘旭搖搖酒壺:“吃了些安神酒,就睡下了。”

周鳳跨步上前,奪了他的酒壺聞了聞,確實是酒,有些苦味,沒聞出什麼蹊蹺來。他向來不信餘旭,還親自進殿瞧了瞧,見殿下確實沉甸甸睡著,沒有異樣,酒氣也不濃。

他倒是愣住了,不可思議。

餘旭抱著酒壺,笑得似朵花兒,不知道究竟在開心什麼,邊走邊興奮蹦跳。一群宮人避讓,看他拍著壺兒肚子神神道道地:“安神酒,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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