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
一個小叫花縮在牆角, 他的右腿不自然的彎曲著,大半天過去了,他麵前什麼都沒有。
狗剩觀察他好幾天了, 見狀歎了口氣。
他走過去,對小叫花道:“喂,你這樣是不行的, 你不開口是討不到飯的。”
小叫花沒反應。
狗剩狐疑, 不會死了吧。他把懷裡半個饅頭遞過去,剛剛還沒動靜的人立刻搶過饅頭吃了。
狗剩氣的破口大罵。但小叫花又裝死了。
狗剩用竹竿點了點小叫花的瘸腿,剛要嘲諷兩句,狗剩就聽到類似野狗的嗬嗬聲。
他本能後腿兩步,幸運躲過小叫花的攻擊。
狗剩真生氣了:“喂, 你有沒有良心,我剛拿了吃的給你。”
【良心】二字讓小叫花一頓,他縮了縮手,忽然變得怯弱。
狗剩不知道為什麼, 看得心裡很不是滋味兒。所以腦子一熱, 他做了個決定。
“喂,你跟我吧。”
小叫花沉默, 狗剩就當他答應了。
狗剩在小叫花旁邊坐下, “你看起來好小, 你多大了,我十歲了。你以後叫我老大, 知道沒。”
小叫花還是沒吭聲。
但那天後, 狗剩去哪兒都帶著小叫花。狗剩也才知道小叫花有名字。
“阿良, 良民的良?”狗剩揶揄。
小叫花搖頭:“高粱的粱。”
狗剩撓頭:“我聽人說, 高粱是北邊人常吃的, 阿粱你是北邊過來的啊。”
阿粱又不說話了。
狗剩見狀也不奇怪,經過相處,狗剩發現了,他這小弟不愛說話,但是很有一股狠勁兒。
有一次他們去要飯,那天他們要的多,然後遭了其他乞丐嫉妒。
當時狗剩都想完了。不僅吃的保不住,還得挨打。
然而誰知道瘦小的阿粱倏地衝出去,這小子說傻不傻,說精又不精。
阿粱隻逮到一個人打,又打又咬又抓,其他人打阿粱,阿粱跟不知道痛一樣。最後阿粱直接啃下那個大乞丐臉上一塊肉,血呼啦啦的,對方被嚇跑了。
阿粱當然也沒討到好,狗剩把阿粱背去一個背風地,把大半食物給了阿粱,又緊緊抱著他。
他們沒有錢,受傷了隻能硬扛。幸好阿粱扛過來了。
狗剩對他道,“你這麼護我,以後咱們就是親兄弟。”
狗剩沒文化,沒家人,在他心裡,親兄弟就是關係最最最要好了。
狗剩教阿粱怎麼說話,可以要到多一點的吃的和銅板。
他們沒有住處,按理說就是乞討到哪兒算哪兒。但事實不是如此。乞丐要飯也講地盤劃分。
狗剩和阿粱就屬於在京城外城的東南帶要飯,如果他們越界了,會被其他地盤的乞丐打。
狗剩杵著他的竹竿,對阿粱道:“後天就是中秋了,富人們會很大方的。咱們能吃頓好的了。”
正說著話呢,一輛馬車緩緩過來,狗剩很有經驗了,在街上行駛的很慢的馬車,馬車主人的心都不會壞的。
狗剩立刻拉著阿粱上前,可憐巴巴道:“大善人,大善人,給點吃的吧。”
“求求了,大善人,我們兩天沒吃飯了。”
車夫嫌惡的驅趕他們。
此時一隻手撩開車簾,露出一張慈祥的臉。
車夫驚道:“老夫人。”
溫老夫人一眼就看到阿粱,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酸。
狗剩還在訴說自己的淒苦。
溫老夫人回到車內,下一刻,一個男孩端著兩碟點心從馬車上下來,狗剩識趣的帶著阿粱退後,男孩分彆把點心遞到兩個乞丐手裡,不見輕視和嫌棄。
隨後溫老夫人也下了馬車,她手裡還端著兩杯熱茶,一杯讓孫子給了狗剩,另一杯她親自遞給阿粱。
她溫柔的笑道:“點心會噎人,配著熱茶吃會好些。”
阿粱怔愣,他飛快抬頭看了一眼溫老夫人,然後又驚到似的後退。
他這段時間受了太多惡意,如今被人溫和以待,阿粱感覺很不真實。
他懷疑有陰謀。
這個時候,溫老夫人看到阿粱破爛的衣裳,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酸楚的更厲害了。
溫老夫人是個心善的,這些年也幫了不少人,但沒有一個小乞丐讓她如此難過。
她反應過來後,已經把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披到了阿粱身上。
男孩見狀,借著幫阿粱理披風的動作,偷偷把一角銀子扔阿梁衣服裡。
隨後男孩扶著溫老夫人回馬車,狗剩特彆感激的跪下道謝。阿粱還直愣愣站著。
狗剩著急:“阿粱,阿粱快跪下啊。”
溫老夫人和男孩也聽到了狗剩的聲音,擺擺手:“不用了。快吃東西吧。”
馬車慢悠悠離開,溫老夫人再忍不住紅了眼眶。
男孩緊張道:“奶奶?”
溫老夫人擺擺手,“我沒事,我就是覺得那個叫阿liang的孩子太可憐。”
說話間,溫老夫人眼淚就掉了下來。
溫從玉道:“奶奶,不如我們把阿liang帶回去吧。”
溫老夫人一下子動心了,從玉正好缺個書童。
然而馬車回去時,根本沒有兩個小乞丐的身影。
溫老夫人無限落寞。
狗剩帶著阿粱躲在巷道裡,高興壞了:“今天真遇到活菩薩了。”
狗剩吃著點心美的不行:“我這輩子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食物。”
阿粱也很高興,難得笑了笑。但很快又抿直了嘴。
等吃飽了喝足了,狗剩說:“等會兒我去把這碟子和杯子當了,咱們明天的飯也有著落了。”
阿粱不置可否。
他摸了摸懷裡,那裡有一角銀子,那位小少爺偷偷給他的。
小少爺穿著淺青色的綢袍,頭發梳的整整齊齊,整個人白白淨淨,會發光一樣。
離得近了,阿粱還聞到了小少爺身上的香味。不濃,淡淡的,很好聞。小少爺上馬車時,腰間係著的玉佩透著溫潤的光。連鞋底都那麼乾淨。
大戶人家的公子原來是這樣的啊。
這兩天,阿粱和狗剩都吃得飽飽的。阿粱把碎銀子給了狗剩,中秋節那天狗剩拿著碎銀子去買吃的,卻被人懷疑偷錢。
“大夥兒都知道啊,打發要飯的都是給銅板,哪有給碎銀子的。”
“說,你們從哪兒偷的。”
麵對眾人的指控,狗剩百口莫辯,阿粱不說話,他死死盯著那個燒餅鋪子的老板,慢慢的,燒餅鋪子的老板和當初那個肉包子鋪子的老板的臉重合了。
阿粱弓著身子,立刻就要撲上去,卻被一道清亮的聲音打斷。
“你這老板好沒道理。”秦擇人高馬大,很輕易擠進了人群,他大手落在阿粱的背上,無聲安撫。
“你們看小乞丐身上這披風,料子極好,肯定是富人給的。對方能給披風,為什麼不能給碎銀子。”
燒餅鋪子老板臉色不太好:“披風可能也是偷的。”
秦擇挑眉:“誰偷東西不撿值錢的,隻偷披風,還大搖大擺穿出來。”
秦擇搖搖頭:“你這老板就是看人是乞丐,想昧了人家一角銀子。”秦擇偏頭問:“剛才這老板是不是話裡話外暗示小乞丐偷他東西了。”
圍觀的人一想還真是。
有人認識燒餅鋪子老板,不讚同道:“老錢,你不厚道啊。”
秦擇添油加醋:“做人尚如此,你這燒餅嘖嘖……”
錢老板臉都綠了,“你這個”
他對上秦擇的大塊頭,又慫了,他能輕易欺負小孩子,但是對上成年人,尤其是魁梧的成年人,就不敢了。
秦擇伸手:“銀子還來。”
錢老板憋憋屈屈還了。秦擇拿過銀子轉手要給阿粱,結果這小子突然跑了。
狗剩都傻眼了,“阿粱,阿粱等等。”
阿粱置若罔聞,然而他腿上有傷,秦擇又身高腿長,幾個大步就把人抓住了。
“放開,放開我——”
秦擇單手把人提懷裡,另一隻手抹開阿粱的頭發。
雖然瘦了,黑了,還有傷疤,但大體麵容沒變。
“秦粱。”秦擇皺眉:“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