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逢安笑起來,笑著笑著,眼眸裡多了抹無奈,“小阮,一開始我沒想過對你認真。”
她點頭:“我知道。”
他又說:“陳寅身上沒帶這遺傳病。”
她嗯一聲。
沈逢安:“你是不是以為我會像電視劇裡那樣,以愛的名義,主動退出,將你交給彆人,從此看你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眨眨眼:“這樣也行。”
沈逢安笑意更濃:“腦子進水的人才會這麼乾。愛要是不自私,也就不配成為愛了,得改叫自我感動。幸福不由自己親手給出,怎麼知道有沒有水分?我難得無恥一回,不介意無恥到底。”
她平靜地問他:“什麼時候發的病?”
沈逢安咧嘴笑了笑,“去年。也就是那個時候,信了佛,整天燒香求個心理安慰。本來不想治了,遇到你,忽然又有了活下去的念頭,年初出國三個月,為的就是尋醫。”
她問:“還能活幾年?”
“三四年吧。”
她重新撿起地上的鑰匙,將他的手銬腳銬都解開。
沈逢安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瓜子,她瞪他一眼,四目相對的瞬間,他將她抱入懷中吻起來。
這一次,她沒再掙紮,含著他的唇往外吐出句:“老男人打起苦情牌來,一套一套的。”
他們擁吻著,她忽地覺得手上一涼,有什麼套進來,他捏捏她的無名指,“我這苦情牌不能白打,今天之所以向你袒露心聲,為的就是向你求婚。你是不是覺得我忒自私,確實也是,可我顧不上那麼多了,我心裡裝了你,就得將我最好的東西送給你,我沒什麼保留的第一次,也就婚姻還是處子狀態了。”
她凝望他:“沈逢安,你不要臉。”
沈逢安:“你好好考慮一下,以後等我死了,你就能做個有錢小寡婦,錢超多,你想怎麼花就怎麼花,對了,我也不介意你以後找新人,但是你得答應我,至少得等我頭七之後再行動。”
她低頭看手上的鑽戒,又大又閃,在燈光的照耀下,晃得人眼睛疼。
“你沒騙我?”
“沒騙你,三四年後我要沒死,我當場自殺。”
她被他逗笑,問:“你怎麼不問我喜不喜歡你?”
沈逢安攬緊她,“我以前問過。所以現在不用問。”
“那是喜歡,不是愛,你從來都沒有問過,我到底愛不愛你?”
他不說話,埋頭吻住她的唇。
她的唇又甜又軟,溫暖得讓人想要流淚。
他顫抖地問她:“你愛不愛錢?”
她果斷回答他:“愛。”
“那就行了。”
他們訂了婚,為了她的星途著想,沒有通知媒體,隻是簡單地告知了沈家。
陳寅聽到消息,不願相信,半夜三更,冒著大雨到西郊彆墅,沈逢安不在家,阮糯接待的他。
陳寅全身淋濕,凍得瑟瑟發抖,話未出口,就聽到她說:“陳寅,這下我是真的要做你小媽了。”
陳寅死命搖頭,“不行,我不讓。”
她拿毛巾替他擦雨水,語重心長:“你這麼大的人了,是時候學著長大,不要總是耍小孩子脾氣。”
他拉著她的手,苦苦哀求:“我會改的,阮糯,你相信我,我真的會改,我知道浪子回頭不牢靠,可我現在真的不浪了。”
她抽出手,“你再這樣,我就要生氣了。”
陳寅死命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你……你彆生氣……我不說了……”
他想說,沒有機會說,來的時候發著高燒,被雨一淋,徹底倒下。來的時候風雨交加,去的時候,救護車一路刺啦直叫。
等陳寅再次醒來,沈逢安已經和阮糯完成訂婚宴。
沈老爺子接了電話,內心複雜,同沈逢安說:“陳寅抗議,說你搶他媳婦,你要是不解除婚約,他就賴在精神病院不出來了。”
沈逢安:“那正好,少了一個搗亂的。”
沈逢安想要結婚的心很是決絕。
他現在就像老房子著火,恨不得將自己都燒進去。
沈逢安過去信佛,如今隻信一個阮糯。他摟著她,聽她在跟前甜甜喚上一聲“沈叔叔”,比什麼藥都管用。
他的病發作得越來越快。有時候痛得受不了,半夜醒來,眼淚都疼出來,往旁一搭,手觸到她,頓時又將所有的痛楚咽回去。
她拍的電影,鬼使神差地得了獎,評審就愛她這個調調,淡得有味道,豔得化不開。她拍了四部電影,每部都獲獎,也算是圓滿了。
沈逢安一直沒催婚,鑽戒在阮糯手上戴著,他心裡足夠踏實。他們結婚後的第二年半,他病情加重,她不拍電影了,陪著他四處尋醫。
各種各樣的方法都試過,為了活下去,他身上千瘡百孔。每天早上睜開眼,就同她說肉麻的情話。怕以後再也說不出。
終於有一天早上,他醒來後發現全身僵硬,無法行動。
他查過資料,知道之後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頭發脫落,皮膚乾裂,四肢萎靡。
他才三十八歲,卻要提前進入九十歲。
沈逢安隻用了半天的時間,就決定了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他示意她將他早就寫好的遺書翻出來,請求她按照他的意願,讓他安樂死。
他同她說:“小阮,遺囑早已立好,錢都給你,以後可以去包養小鮮肉了,彆給五百二,那是我的專屬。”
他到瑞典接受安樂死的那天,天氣晴朗,陽光普照。
他喝了酒,換上當年初遇她時穿的那套西裝,手腕上一串佛珠,叼根煙,問她:“小阮,你沈叔叔俊不俊?”
她推著輪椅:“俊。”
沈逢安笑得開心,
針管刺破皮膚的時候,他從容不迫,抬頭和她說:“你看,今天天氣真好。”
“是啊,真好。”
沈逢安死後,阮糯替他海葬,他在遺書裡這樣寫道:“海水蒸發,變成雨水,下雨的時候,我就在你身邊。”
沈逢安的死訊傳回沈家,陳寅才知道原來沈逢安一直有遺傳病。
從出生起,就定下死期的人。那些年的父子淡漠,忽地有了解釋。
他去機場接阮糯,做好打算,以後不再提追求的事,他就單純陪在她身邊。
她和他爸結婚後,他就沒回過沈家,也沒和沈家的人聯係過,一直在外飄蕩,幾年來,走遍世界角落。眼界開闊了,心裡卻還是守著那座城。
他以為他又有機會了。
卻不想,等來的,是她靈魂不在的身體。
沈逢安死後第二個月,阮糯自殺,未遂,變成植物人。
醫生說,有可能一年後會醒,有可能十年後才醒,也有可能,一輩子都醒不過來。
陳寅不肯信,將人接回家裡,天天在跟前照顧。下雨的時候,推著輪椅帶她到窗台聽雨,天晴的時候,帶著她去花園散步。
陳寅再也沒掉過眼淚。
他記著她的話,這麼大的人了,是時候學會成長。
他將她從他們家的戶口本上移了出來,不準彆人喊她“沈太太”,夜晚趴在她床頭,卻偷偷地喊她:“小媽。”
他喊了一聲又一聲,她從來沒有睜開眼回應他一句:“乖崽。”
他在病床前守了她一輩子,老死的時候握著她的手,顫顫巍巍地說:“阮糯,你看,我做到了吧,我一天都沒有變過心,你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可以放心解開了。”
天眼關閉的瞬間,夏姬露出本來麵貌,嬌怯怯的美人倚在騰霧中,旁邊白刀朝她伸出手,冷酷的眼有了些許動容:“滿分,你很厲害。”
他看了眼兩個男人的好感值,全都是滿分,而且從進入滿分數值後就再也沒有跌下去過。
他們愛上她的瞬間,就注定難逃她的魔爪。心甘情願,將自己當成祭品奉上。
她大概是看出他的遲疑,指如蔥尖的手指點了點他的衣袖邊,“白刀大人,你沒有嘗過女人的滋味,所以不會懂那種欲罷不能的感覺。”
白刀下意識想到自己的師父。
他本來以為自己對師父而言很重要,但是沒想到短短一百年的分彆,師父就隨魔頭遠走高飛。
因為他不是女人嗎?所以無法給師父那種欲罷不能的感覺?可是等他修煉幾千年位列仙尊的時候,也能變成女人。師父會回心轉意嗎?
白刀最初是一把生鏽的鐵刀,他所有的意識和認知,都來自他的師父。他沒有感情沒有愛憎,他的一切,都是他師父給的。
白刀回過神,怔怔地看著眼前媚秀的女子,她對身後的世界沒有半分留戀。
在她選擇自殺的時候,他以為她是愛上了沈逢安。
他腦子裡想著,嘴上已經說出來,“你不愛他們嗎?”
夏姬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瞪大眼凝望他。她舔了舔嘴角,笑意微斂,“白刀大人,你記好了,我從不愛人,愛這種東西,對我而言,太難掌握。以前沒學會,現在也學不會,將來更不會去學。”
他一向沉默寡言,鮮少與自己的任務者搭話,這時候卻忍不住問:“為什麼?”
夏姬懶懶往他身上一靠,“白刀大人,這還用問嗎?有誰的愛,抵得過我對自己的愛呢?我隻喜歡誘惑彆人,看彆人為我神魂顛倒的樣子。”她的記憶飄到很久之前,“我能從中攢到很多很多的愛,深夜閉眼,一個個揀出來細細欣賞,再艱難的夜啊,也能變成熱鬨的歡宴。”
白刀下意識問:“你也有覺得艱難的時候嗎?”
她捂嘴輕笑,“誰沒有覺得艱難的時候,熬過去就好,再說了,我最擅長的,就是苦中取樂。”
他怔怔望著她。
她不耐煩地撈起他的衣袖往前,“白刀大人,走了啦,去下一個世界玩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