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憐惜地替她擦乾眼淚,“阿婉乖,不哭。”
嬌小單薄的人兒漸漸平靜下來,一雙細白的手緊緊握住他的,似是在夢中聽到了他的話,眉頭舒展開來,不自覺地往他懷裡貼。
他任由她依靠他,一下一下輕柔地撫摸她的如瀑青絲,耐心安撫了一個時辰,這才舍得將她放回去,重新掖好被角。
屋外依舊黑壓壓地跪了一片。
言喻之掃一眼,沉聲問:“人呢?”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知道言喻之指的人是誰。
管家適時站出列:“爺是問六姑娘嗎?她在太太那,這個點,應該已經睡下了。”
言喻之冷笑一聲,眼裡蘊了怒意,“去,把她綁過來。”
另一邊。
言夫人的院子已經熄了燈火,言瑛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言夫人還不知道言瑛將人推下水的事,翻過身問:“你怎麼了,吵著要和娘親睡,沾了床卻又不睡。”
言瑛咽了咽。
過去她不是沒少乾過欺負言婉的事,上一次她失手將言婉推進水裡,事後也沒怎麼樣,不過是挨句訓,裝模作樣地在娘麵前向言婉陪個不是,事情也就過去了。
今夜在湖邊遇到言婉,她見她手裡拿著裝螢火蟲的罐子,便想去搶,雖然動作粗魯了點,但是她絕對沒有將言婉推進湖裡的意思。
是言婉腳滑,自己跌了進去。
換平時,言瑛壓根不會去想自己到底有沒有推人的事,她囂張跋扈慣了,壓根不將府裡的庶女放在眼裡,更何況是言婉這樣的外室之女。
言婉連族譜都沒上,壓根算不得言家人。
她欺負她,欺負就欺負了,反正沒有人為她出頭,有什麼好擔憂的。言瑛深呼吸一口氣,不停地安慰自己,而後又鑽進言夫人被窩裡,問:“娘,兄長最近好像沒有再見過四姐?”
言婉每次與言喻之見麵,都是在夜裡,並無外人知曉。是以在府裡其他人的眼裡,除了之前言喻之回府要見言婉的事,她和言喻之之後再無往來。
“怎麼突然想起問你兄長了?”
言瑛吞吞吐吐,隨便找了個借口:“娘上次不是說,等到兄長忘了四姐,就替我出口惡氣的嗎?”
言夫人將女兒抱在懷裡,“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快忘了,行,那就如你所願,娘明天就讓你四姐過來請安,她許久不曾到我屋裡來,我正好借此罰她跪半個時辰。”
言瑛聽言夫人這麼一說,頓時高興起來,將所有的顧慮都拋到九霄雲外。她拽著言夫人的胳膊說:“娘,罰跪哪夠,你還得讓她搬出來太夫人的院子滾回她的那個小破屋。”
言夫人猶豫數秒。
言婉住進太夫人院子的事,她早有怨氣,之所以一直沒發話,就是在觀望言喻之的態度。
如言瑛所言,他最近確實沒有召過言婉。
言婉的好運,差不多已經到頭了。
言夫人應下:“她住太夫人的院子,不合規矩,明天順便提點她幾句,她應該會知趣的。”
母女倆剛說完體己話,前頭大丫鬟匆匆忙忙跑進屋,點了蠟燭燈到跟前,麵色焦急:“太太,爺那邊叫傳六姑娘過去。”
言夫人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這個點,他叫阿瑛過去做什麼?”
大丫鬟搖頭:“不知道,管家親自來請的人。”
言瑛大驚失色,下意識想到今晚言婉落水的事。兄長不是會因為言婉的事,所以讓命人來請她的吧?
她扶著言夫人的胳膊,“娘,我不去,我要睡覺,有什麼事,你讓兄長和你說。”
言夫人雖然不滿言喻之半夜三更派人來傳話,但是也不得不將言瑛推出去,命人替她穿戴好,“你兄長傳你,你怎可不去?在這府裡,你忤逆誰都不能忤逆你的兄長。”
言瑛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她抱著僥幸的念頭,求著言夫人陪她一起去。
言夫人自然應下。
等出了屋子,管家一見言瑛,便拿出粗繩來,作勢就要上前綁人。
言瑛越發害怕,顫抖著往言夫人身後躲。言夫人護著女兒,大怒:“你這是什麼意思?”
管家:“這是爺的意思。”
言夫人震驚。
言喻之從來不插手後宅的事,如今卻大動乾戈,竟讓人來綁阿瑛。
他瘋了不成!
待言夫人回過神,言瑛已被五花大綁。言瑛哭得跟個淚人似的,衝言夫人道:“娘親,救我!”
言夫人這時才知道言瑛將言婉推下湖的事,聽完後,下意識為言瑛辯解:“就算阿瑛一時失手,誤將她四姐推入湖中,那也應該由我來處理。”
管家笑一聲:“太太,你有什麼話,隻管到爺跟前說,跟我說沒用。”
說罷,管家一揮手,命人將言瑛帶走。
小樓上,眾人屏住呼吸,不敢出大氣。
誰能想到,家主竟然會親自跑到四姑娘的院子裡來探她,而且還親自過問四姑娘落水的事。
他可從來沒有如此關心過府中其他幾位姑娘。瞧家主這樣,竟像真的是對四姑娘上了心。
他們暗自揣測待會六姑娘過來後,家主會如何懲罰六姑娘,或許是罰跪祠堂,或許是家法伺候,總之不管哪一樣,可以肯定的是,六姑娘有太太護著,不會怎麼樣。
然而等言瑛一來,言喻之的話一出,眾人目瞪口呆。
他看都沒看跪在地上的言瑛一眼,低眸轉動手上的扳指:“是你推的她。”
聲音如玉石,卻比黑夜還要令人膽寒,不容任何否認與辯駁。
言瑛剛要張嘴說話,耳邊又落下言喻之的一句話:“來人,將六姑娘丟到湖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