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直地搭上她的目光,語氣堅決,沒有任何閃躲:“對,因為想要你,所以願意喝苦藥。”
少女低垂星眸,“可是我不想讓兄長喝苦藥。”她攥緊錦被,“我想讓兄長徹底痊愈,所以一直都很努力地喝補藥,我以為我喝了補藥,兄長再喝我的血,就會更快好起來。”
她揉揉眼睛,像是想到什麼高興的事,“而且兄長自從喝了阿婉的血之後,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少,比起阿婉剛到兄長身邊時,兄長現在已經強健很多。”
言喻之若有所思,“因為強健,所以生出熊熊欲-火。”
他垂目看向自己完好卻無法行走的雙腿,他的身體,無法撐起他對她的渴求,想要又如何,若不能長長久久地與她廝守,那他就是害了她。
他總騙她,說他會好起來,但其實連他自己都沒有信心,他到底能不能好起來。
大夫有過交待,他雖然可以行人事,但是會對病情有害無利。日後等她接受他,他是願意死在她身上,可卻從來沒有考慮過她願不願意看著他死。
他能對所有人自私冷情,唯獨不能對她肆無忌憚。
屋裡的氣氛沉默下來,許久,言喻之推動輪椅往外而去,他收起他所有的灼熱與渴望,緩緩遁入黑暗中:“阿婉,今晚就當什麼都沒發生,我依舊是你的好兄長,忘掉兄長說過的話,好好休息。”
少女愣住,不一會,她掀了被子穿鞋,正要往前,忽地半空中浮現一個白色的身影,時間瞬間凝固。
白刀雙手抱肩,“不用追了,人已經離開。”他想起什麼,掏出一本灰黑色的線本,另一手多了支狼毫小筆,一筆一劃在上麵記著什麼,“……過度婉拒……打擊追求者自信。”
少女橫眉冷對,“白刀大人,你在記什麼?”
白刀連忙將本子收起來,“沒什麼。”
少女搶先一步將本子奪了過來,翻開一看,標題赫然入目《絕代妖姬觀察筆記》,旁邊畫了一個簡筆像,從婀娜的線條可以看出,這個纖弱的女子是她。
人物像旁邊是各種各樣的指標,令人欣慰的是,各項指標都是滿分,而且還有好幾個驚歎號。
少女心滿意足地將本子丟回白刀懷裡,將鞋一脫,慵懶地趴回床上,朝後勾了勾手指,“白刀大人,過來。”
白刀飄過去。
少女支起半邊身子,笑著看他:“你是不是覺得我剛才玩得太過了?”
白刀悶了悶,甕聲甕氣:“言喻之都走了。”
少女:“在這個世界,既然我能得到一輩子的快活,何必貪戀一時的快活。”
白刀問得直白:“你是擔心他無法滿足你嗎?”
少女雙手撐起下巴,“還好,畢竟我們倆又不是都殘了。”她朝他眨眨眼,“但要是他好起來,我會更高興的。”
她說完,眼波一轉,重新喚他的名字:“對了,白刀大人,你是不是忘記告訴我什麼重要事了?”
白刀呼吸一窒,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知道劫點的事了?”
上個世界,念在她是新手,他特意用特權免去上個世界的劫點,每個任務者剛開始在任務世界遊走的時候,幾乎都會受到任務世界的排斥,這個劫點,是任務者無法控製的事,必須渡過去,才有可能順利完成任務。
他的特權隻有一次,所以從這個世界開始,她必須獨自麵對劫點。如果她運氣好,也許會在後麵遇到沒有任何劫點的世界。但是這個世界的劫點,已經產生。
少女不慌不忙地說道:“早在先前開天眼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小皇帝上一世死在二十歲的原因,是因為他企圖用一個秘密要挾當時氣焰甚盛的祁王,那時祁王已經得了嫁妝,早已招兵買馬手握重兵,就差一股謀逆的勇氣,小皇帝要挾他,他如何能忍,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了機會毒殺小皇帝,嫌不夠,又用繩子將小皇帝的脖子都勒斷。”
白刀接著她的話往下說:“小皇帝一早就知道你是前朝遺孤的事,先帝臨死前,留了這個秘密給他,好讓他日後能夠以此牽製言家,哪想得到,他沒有用這個秘密牽製言家,反而拿來牽製祁王。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威脅過言喻之。”
這個世界的劫點,就是宿主的身世之謎,一式兩份,一份藏在嫁妝裡,一份藏在小皇帝那。
少女直起身子,“想知道小皇帝為什麼不威脅言喻之嗎?”
白刀誠實地點頭。
少女湊到他耳邊:“等我進了宮親自問一問小皇帝,再告訴你。”她頓了頓,笑道:“我知道,小皇帝手裡,有能治好言喻之的藥。所以我要去拿藥,順便徹底銷毀我的身世之謎。”
白刀皺緊眉頭,被她的大膽震驚,她的秘密被人捏在手裡,難道她就一點都不擔心嗎?要知道,剛開始她得到管家權利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燒了嫁妝裡的秘密。
他原以為她會惱怒地瞪他,埋怨他為何不提早將劫點的事告知。卻沒想到,她半點慌張神色都沒有,反而要趁機去拿藥。
少女看出他的疑問,笑道:“事情來都來了,一味抱怨又有什麼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勝利的果實永遠都隻屬於臨危不亂直麵人生的人。”
白刀點頭:“很好。”他需要的,正是她這樣處變不驚果敢決絕的任務者。
遁入白霧的時候,他聽見她問:“你今天好不一樣,話很少。”
白刀已經遠走,輕聲嘟嚷:“不是你嫌我囉裡吧嗦的嗎……”
她說乾就乾,第二日,自請入宮伴讀,太後當即應下。言喻之聽到消息的時候,連忙到院裡找她。
少女正在指揮下人收拾行李,帶了一車的衣裳與首飾,全是他送她的。
言喻之屏退所有人,氣衝衝地一手拽著她,一手推輪椅,差點跌下來。少女及時扶住他,溫言軟語:“兄長,莫要動怒,對身體不好。”
言喻之問:“是因為我昨天的舉動嚇著你了?你竟要躲到宮裡去做公主伴讀?”
少女搖搖頭。
言喻之不信,他握著她的手不放,問:“因為我反複無常?說了想要你,又說讓你忘記?阿婉,你說清楚,你到底為什麼要逃開?隻要說一聲,兄長改,兄長全都改。”
少女眼神冷靜,她回望他,一字一字道:“阿婉不是想逃,三個月後,阿婉會回來,完好無缺地回來,兄長耐心等著阿婉,好不好?”
他怔怔凝望她許久,最終認輸投降。
他哪裡能對她說個“不”字。她在他心裡橫行霸道,他對她,束手無策。哪怕今天她說她永遠不回來了,他也無法阻攔她。
折斷羽翼關起來嗎?那是掠奪者的無恥做法。
他不是她的掠奪者,他要做她的守護者。
言喻之強忍內心劇烈的悲痛,一點點掰開自己的手指,好還她自由,“在宮裡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就派人告訴兄長,兄長會儘量為你安排。”
她伏在他腿上,“兄長,這三個月,你可能喝不到甜藥了。”
言喻之苦澀地牽唇一笑:“沒關係,苦藥已經算不得什麼。”
他是在說她離開言府進宮伴讀的事。比苦藥,苦上千倍。
少女抬起腦袋,趁他悲傷至極,學他昨夜的模樣,冷不丁捧住他的臉,毫不猶豫吻上去,從嘴角親起,一點點,挪至薄唇中央。
她在他唇上細細低語:“這樣做,兄長會不會覺得甜一點?”
言喻之呆住。
她抱緊他,溫柔囑咐:“兄長,阿婉走後,記得好好吃藥,莫要嫌藥苦。”
不等他反應過來,少女已經抽身離開,她朝外而去,站在花藤架下衝他揮手告彆:“兄長,等阿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