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老馬將車開到租界, 早已有人在路口等候。
天空放了晴,下午三點鐘的太陽, 微微有些曬人。白玉蘿打開車門, 手邊沒帶洋傘, 朝前揮了揮手, 李家四兄弟連忙站成一排, 他們身強馬壯, 剛好能遮出一小片陰涼來。
剛才打的電話, 除了通知老馬開車外,順便讓老馬叫上李家四兄弟。
章鴻澤留下的人裡, 還是有幾個能用的。她要做事,首先得先攬人。人到齊,事才好辦。今天做的事不必大費周折,四個人就頂用了。
“我讓你們盯的人呢?”
李大回道:“每天下午三點半, 莫總管都會到煙館來抽上一管。”
白玉蘿點點頭,秀白修長的手搭在腰上,軟洋洋地說:“他人一出現,就拿麻布袋套起來。”
李氏四兄弟一愣,接到老馬電話的時候, 以為少夫人又讓他們跑腿去買什麼香水。他們習慣了凶神惡煞那一套, 剛被派到少夫人身邊時,有種大材小用的落寞。老爺派他們保護少夫人, 命令剛下完,老爺就病危了。少夫人回來沒幾天, 他們對少夫人的了解,僅限於香水與甜點。
忽然從少夫人嘴裡聽到以前老爺才會下達的吩咐,他們一時間有點回不過神。
“帶刀沒?”
李家四兄弟更懵了,最後還是老馬掏出把匕首,“少夫人一說要逮莫總管,我就把刀帶上了。”
樹倒猢猻散,老爺一倒下,牛鬼蛇神全露出原型。等老爺死了,這幾天的形勢一擺出來,他們才知道,原來忠心耿耿的莫總管是章辜民的人,章辜民今天之所以敢如此囂張地上章公館“逼宮”,就是莫總管的功勞。
但事情尚未明朗,沒有確切證據,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白玉蘿將匕首丟給李大,半開玩笑道:“還剩半個小時,你找個地方磨磨刀,磨得越鋒利越好。”
李大拿著刀,激動得手都在抖,不敢相信地問:“少夫人,你是想……”
白玉蘿慵懶地往車邊一靠,黑色的旗袍搭黑色的蕾絲遮額小禮帽,粉黛未施,光鮮動人。
“這些日子,難為你們了,快憋壞了吧,以前你們擅長做什麼,以後就還是做什麼。”她勾唇一笑,掐腰而立的模樣,活脫脫就像畫報上走下來的女郎。隻是更神氣些,透著被逼到絕境的狠辣。
李家四兄弟既興奮又感慨,興奮他們終於有用武之地,他們受過老爺的恩,不願意向章辜民屈服,現下好了,少夫人肯站出來,他們做起事來也就名正言順了。
他們總以為少夫人和尋常女子沒兩樣,雖然讀過幾年洋書,但畢竟是個沒經過事的年輕小姑娘,哪裡敢拿刀動槍,而且他們知道老爺一直將少夫人當做掌上明珠寵愛,她被養得嬌滴滴,更不可能沾染這些醃臢活。
卻沒想到,少夫人竟然有這種勇氣。
老馬適時出聲提醒:“少夫人,莫總管做事滴水不漏,我們沒有證據……”
白玉蘿挑起細長的柳眉,“為何要有證據?”
老馬一怔。是了,哪裡需要什麼證據,隻要少夫人是章家大房的管事人,她想乾什麼,那就乾什麼。橫豎不過是把天捅破,反正天已經快塌了,與其畏畏縮縮,不如放手搏一把。
少夫人上午在章辜民麵前撂了接管大局的話,下午就來拿莫總管,行動狠準快,就連他這個跟在老爺身邊多年的人都不由地感慨,少夫人這步棋,走的好。
他們等了半個小時,終於等來了目標,李家四兄弟不動聲色地將人逮住,莫總管也不怕,一見是他們,笑臉嘻嘻,“怎麼,太太要見我?”
剛說完,就被塞住嘴套進麻布袋。
大街上不好直接動手,選了個巷子,安靜僻靜,不怕人聽見。
麻布袋一拿開,莫總管望見跟前的人,先是嚇一跳,隨即鎮定下來,他嘴裡的東西已經吐出來,笑道:“原來不是太太要見我,是少夫人想見我。”
他仗著自己背後有章辜民撐腰,而白玉蘿又是個年輕小姑娘,就算知道他在商會裡動的手腳,也不敢對他怎麼樣。頂多就是大罵他一頓過過嘴癮,又或是勸他可憐她們婆媳。
章家的這個小兒媳他知道,被寵壞了,寵得嬌生慣養,和她婆婆一樣嬌矜,沒經過什麼大風大浪。
成不了什麼氣候。
他說話都衝著老馬說:“你們要想查賬,就到商會裡來,彆在這說事,綁著我算什麼呀。”
話音剛落,聽到溫柔似水的聲音,嬌嬌軟軟,像唱歌似的,“李大,將他手指剁下來,湊齊十根,拿個好看的珠寶盒裝起來,送到章辜民那。”
莫總管僵住,回過神他的手指已經被剁掉一根,李大動作乾淨利落,唰唰切白菜一樣。
巷子裡響起淒厲的叫聲。
莫總管血肉模糊倒在地上,全身痙攣,太陽穴突突暴起,痛得說不出話。
怎麼會……
一個年輕小姑娘怎麼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