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皇帝開口詢問,蕭衢迫不及待地往外擲話:“回皇上,能得雲昭儀做臣的義妹,乃是蕭家的榮幸。”
皇帝不敢置信:“你願意?”
蕭衢:“微臣願意。”
在場其他人皆和皇帝一樣,二丈摸不著腦袋。
蕭家一向與雲家勢不兩立,如今蕭衢不但下水救了雲昭儀,而且還應下了雲昭儀的請求,簡直就是奇事。
既然蕭衢願意,皇帝也就不好多說什麼了,他拍了拍懷中嬌弱女子的背:“朕會為你們擇個吉日,以後蕭衢就是你的義兄。”
雲寐先是謝皇帝,而後再是謝蕭衢。
四目相對的瞬間,蕭衢眼中湧出無儘憂傷。
他看得到她,卻摸不著她,最終百轉千回,隻能聽她喚一聲:“義兄。”
他在心裡回應她,麵上卻隻能冷著聲接一句:“雲昭儀客氣。”
自這日雲寐落水,皇帝為雲寐軟禁皇後的事傳遍後宮,後宮眾人紛紛震驚。
原本以為皇後才是皇上的心尖寵,雲寐不過是皇上一時瞧著新鮮才納在身邊伺候,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她們這才明白,皇上對雲寐,是認真的。
皇後性子一向冷淡,懶得和後宮裡的人往來,跟前隻有一個雲寐,藏著掖著,生怕被人瞧見似的。之前皇後對雲寐揮之即來呼之即去,態度很是惡劣,但除了皇後,後宮裡的人誰也彆想靠近作踐雲寐。
曾經有個新入宮的才人在長街宮道上遇到當時還是寶林的雲昭儀,那個才人聽聞皇後甚是不喜雲寶林,想要借機討好皇後,於是當眾給雲寶林難堪,結果第二天就被皇後以藐視宮規為由,打入冷宮。
從那之後,後宮眾人再也不敢去招惹嬌嬌弱弱的雲寶林,這一次雲寶林重新回宮獲得盛寵,後宮裡的人也不敢說什麼,靜靜地在旁邊看戲,全等著看皇後的態度。
結果大失所望。
雷厲風行的皇後娘娘,竟然在雲昭儀身上連續吃癟兩次,簡直不可思議。
後宮這個地方,向來勢利,誰得寵,誰就說了算,之前想要討好皇後的人紛紛轉向朝華殿。
皇後殿。
從前熱鬨的宮殿,如今門可羅雀。秋老虎威力大,殿兩旁原本茂盛的花草,被曬得頹然乾枯,透出幾分寂靜的荒涼。
三三兩兩的宮女太監候在殿外,緊張地伏在地上,恭敬地行禮:“雲大人。”
雲成單手負在身後,半新不舊的官袍上繡著白鶴繞月,他剛從禦書房而來,麵上冷冷的,無情無緒地問:“你們怎麼不在裡麵伺候著,皇後娘娘呢?”
宮女答道:“娘娘說她要一個人待著,不肯讓任何人靠近。”
雲成問:“娘娘這幾日可還好?有按時用膳入寢嗎?”
宮女猶猶豫豫,欲言又止:“這……”
雲成雙眉一皺:“說。”
宮女磕頭:“皇後娘娘不肯吃東西,還請大人勸勸……”
話未說完,雲成已匆忙邁入宮殿。
殿內沒有點蠟燭,窗戶緊閉,外麵明媚的光被厚厚窗紗阻在外麵,黑兮兮的一片,殿角四個大鼎裡裝著的冰塊騰起絲絲涼氣,陰暗冰冷。
雲成禁不住渾身一個顫栗,搓了搓雙肩,撩開珠簾,一步步往前。
最前方的軟榻上,一人盤腿而坐。
金絲鑲邊的華服裙裳齊整攤開,占據大半地方,烏黑的長發垂在腦後,光看背影,確實是個美豔動人的佳人。
雲成上前低喚:“阿容。”
雲容沒有反應,繼續敲手裡的木魚。
雲成繞過去,在他跟前半跪下來,奪了他手裡的木魚,雲容這才睜開眼。
眼中全是紅血絲。像是哭過一場又一場。
雲容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兄長,雲寐她和蕭衢好上了。”
雲成一愣。
他原本以為雲容會說此次被軟禁的事,卻不想雲容嘴裡冒出的,依舊是雲寐。
雲成斂起眸色:“我也正有此懷疑,上次你讓我去白鹿寺查,查倒是沒查到什麼,但據說就在雲寐出宮的那段時間裡,蕭府忽然多了個帶發修行的尼姑,現在兄長懷疑,那個尼姑就是雲寐,至於他們倆為什麼會湊一塊,兄長還沒查清楚。”
雲容越聽心越揪,他攀上雲成的胳膊,迫不及待地問:“兄長,難道雲寐受了蕭衢的蠱惑?對,一定是這樣。”
雲成凝眉:“阿容,我覺得上次行刺失敗,多半是因為雲寐告密。”
雲容:“不,絕不可能!”
雲成:“阿容,難道你忘了,你總是將雲寐留在你宮裡,有時候她在你宮裡睡著,你來不及喊她出去,也是常有的事。”
雲容:“可她就算聽到,也不至於跑去和蕭衢告密,她沒這膽子。”
雲成歎口氣,試圖讓雲容冷靜下來:“阿容,你還不明白嗎,雲寐已經不是過去那個任你欺負的雲寐了,她現在有心機有抱負,還找了蕭衢做靠山,你不能再將她看做什麼都不懂的阿寐了。”
雲容想要辯駁,卻無話可說。
雲成:“你如今這副處境,就是最好的證明。”
雲容呆呆地往那一坐。
他何嘗不知道,隻是不願相信罷了。雲寐串通蕭衢陷害他的事,曆曆在目,加之他在池邊看到的情形,他聰明得很,明白蕭衢眼裡寫著的是什麼。
是熊熊燃燒的欲望。
他也有,所以他懂。
雲成安撫似地摸了摸雲容的腦袋,柔聲道:“阿容,雲寐不安分,兄長不能對其放任不管。”
雲容猛地回過神,他拽住雲成的衣角,清秀的眉眼滿是戾氣,他惡狠狠道:“兄長,我不準你對雲寐做任何事!”
雲成嚇一跳,“阿容,你怎麼了,難道不想讓兄長替你報仇嗎?”
雲容語氣堅定:“兄長,我無需你做任何事,如果你擅自對雲寐下手,我發誓,我一輩子都不會再理你。”
雲成很是不悅,“阿容,你彆鬨,你不是最討厭雲寐的嗎,為什麼該下手的時候,卻又要放過她?”
雲容鼻子一酸。
他心裡虛得很,趴在雲成懷裡哭起來。
他是應該討厭雲寐。
全天下最該恨雲寐的人,就是他。
要不是雲寐母親當年下毒手,他不至於從一出生起就吃這麼多苦頭。
小時候他偷偷跑去瞧雲寐,原本是想掐死她的,可是當他伸手過去的時候,她那張皺巴巴的醜臉忽地對他笑起來。就是這一笑,使得他錯過了殺死她的最佳機會。
隨著雲寐漸漸長大,他的心也漸漸動搖。他在糾結和痛楚中長大,唾棄她的美麗,卻又忍不住守護她的美麗。
他費儘心機探到年輕皇帝的怪病——不敢接觸女子。所以當選後的事落在雲家頭上時,他毫不猶豫地替她嫁入宮中。
父親很寵雲寐,尤其是在雲寐母親過世後,父親將所有的愛都轉移到雲寐身上,恨不得將世上所有的珍寶都奉給她,皇後之位便是其中之一。
可雲寐有心愛的男子。他這個時候站出來,求她讓出皇後之位,她自然樂得答應下來。
遲早是要有人嫁進宮裡的。不是他這個“二小姐”,就是她。
可是後來,她沒有和她心愛的男子在一起,而是聽從父親的意願,另外和彆人定了親。他在宮裡聽到消息時,暴跳如雷。
他換了打算,父親一死,他就立馬行動起來,暗地裡使了法子,逼和雲寐結親的人退婚,又以皇後之權,將雲寐召入宮中。
她不需要太高的位分,隻要一個能讓她留在宮中的理由。讓她做個小小的寶林,再好不過。
雲容回過神,問雲成:“兄長,你說蕭衢他憑什麼認我們雲家的姑娘做義妹,他是當我們雲家的人都死了嗎?兄長,你一定要早日扳倒他,替我出這口惡氣。”
雲成聽得稀裡糊塗:“阿容,你的惡氣不應該出在雲寐身上嗎,蕭衢那樣的人,除非是雲寐主動接近他,不然他是不可能主動和雲寐接觸的。”
雲容很是肯定:“不,兄長,一定是蕭衢這個王八蛋用花言巧語說服了雲寐。”
雲成見他這麼激動,哪裡還敢往下說,隻好點頭應下:“行,都是蕭衢的錯。”
雲容這才安靜下來。
不一會,雲容想起什麼,求他:“兄長,我知道你做事縝密,想必雲寐封為昭儀起的第一天,你就在雲寐身邊安插了自己的人。現在我要去見她,正是時候啟用你的人。”
僅僅為了見一麵,就暴露他安排在雲寐身邊的人,這種事誰都知道不劃算,可是雲成拒絕不了。
這是他唯一的親弟弟。
“如果你肯好好用膳入寢,兄長就安排你去見雲寐。”
雲容破泣而笑:“好。”
雲成說話算數,在雲容恢複正常飲食作息的第二起,便安排他入朝華殿見雲寐。
雲成從小就知道自己肩上背負的責任,彆人在玩樂的時候,他已經開始研究朝堂之事,他必須提早做好打算,隻有獲得足夠大的權力,他才能夠將雲家發揚光大,才能保護好雲容。
其他朝臣想不到的事,雲成都想得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雲成做得到,他天生就比旁人多出幾竅玲瓏心,恨不得將所有的人和事都掌握手心。
隻要雲成不倒,皇帝就不敢動雲容的地位,這個道理,雲成明白,雲容也明白。
雲容一直覺得他的兄長很好很厲害,無論他想要做什麼,兄長都會幫他,從不問緣由,重要的是,他每次都得如願以償。
是以當他再次邁入朝華殿的時候,看著榻上入眠的雲寐,雲容心想,雲寐為什麼不能像他依賴兄長一樣依賴他呢?
雲容這次學聰明了,他提前用迷香迷倒了外麵的宮人,怕雲寐逃跑,特意趁她熟睡,用緞帶綁了她的手腳。
做完一切後,雲容靜靜地坐在榻邊,喚她:“雲寐,彆睡了,起來。”
雲寐從夢中發醒,抬眼望見是他,作勢就要喊人。
一嗓子拋出去,無人應答。
她低頭一看,自己的手腳被牢牢綁住,不至於綁出痕跡,剛剛好夠束縛住她。
雲容將她的反應收入眼底,很是滿足。
他笑道:“沒想到吧,如今你已獲得盛寵,卻還是不得不向我屈服,雲寐,你太天真了,自以為獲得皇恩就能獲得一切,這個後宮,始終是我的後宮,你要想反抗,還得問我答不答應。”
雲寐很快冷靜下來,她緩緩閉上眼睛,不去看雲容,嘴裡淡淡地問:“姐姐,你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宮裡麵壁思過嗎?”
雲容低頭捏住她的臉蛋,一點點使勁,話裡透出陰毒來:“麵壁思過?皇帝的話,算得了什麼,就憑他,也想軟禁我?”
他的力氣越來越大,她不由地喊出聲:“好疼,你放開我。”
雲容:“那你睜開眼看看我。”
雲寐:“不要。”
雲容憤怒:“為什麼不看我?你是不是心虛,知道我撞見了你和蕭衢的事,怕我對你興師問罪?”
雲寐睜開眼,底氣十足:“我和蕭衢清清白白。”
雲容覆過去,一點點摩挲,“最好是這樣。”
他忽地想到什麼,笑出聲:“雲寐,你是不是想要我的皇後之位?”
雲寐剜向他。
雲容溫柔地撫上她:“雲寐,你終究還是太年輕,不懂得藏住你的野心,不過嘛,就算你有野心也沒用,當年你將皇後之位讓給了我,如今要想再奪回去,隻怕難於上青天,除非……”
她盯著他。
雲容俯身湊近,離她嫩白光滑的肌膚越來越近,他吹開她肩頭的薄紗,滾燙的氣息隔空噴灑上去,一路蔓延,直至小腹。
隻隔毫米,他指了指她的小腹:“除非你懷上龍裔,生個皇子晉到妃位,等你的兒子做了皇帝,你這個生母也就能順其自然撈個太後之名,當然了,你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兒子,我會和你一起做太後,即使是那個時候,你也擺脫不了我。”
他說著說著笑出聲,神情詭異,眸子熠熠生輝。
他重新直起身子,將她扶起來,兩人麵對麵,他同她道:“雲寐,你這一生,注定是屬於我的,你認命吧。”
話音落,殿外傳來太監的聲音:“皇上駕到——”
朝華殿內殿的人都已經被放倒,皇帝看著伏在案上睡覺的宮人們,不由地加快腳步往寢殿而去,喊道:“雲昭儀。”
雲容第一個反應過來,他萬萬沒想到皇帝會在這個時候過來。他連忙放開雲寐,將她身上的繩子解開,警告:“我知道你去蕭府帶發修行做尼姑的事,要是你敢向皇帝泄露半句,我就將所有的事都告訴皇帝,包括上次你在池邊和蕭衢……”
他說著說著動起氣來,眼見皇帝就要闖進來。雲容左右顧盼,最終咬咬牙,鑽進了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