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太後,不是雲家的太後,而是皇帝的生母李氏。先帝的雲皇後逝去後,再未立後,李氏誕下皇子後,升為妃位,後來一路水漲船高,皇帝登基後,她便順理成章做了太後。
李太後行事狠辣,要不是出身卑微,隻怕早就效仿女皇登位。人至中年,方才謀得權利,李氏一族剛剛起家,雖然勾不成什麼氣候,但儼然已有結黨之勢。
雲容入宮以來,不曾忌憚過誰,唯獨這位李太後,他不得不小心待之。
李太後此人,喜好奇門異術,想要永葆青春,一年之中,有半年是在行宮嘗試各種長生不老的新鮮法子。從前有人傳李太後收集美貌女子的鮮血與人皮,凡是被她盯上的,無一能幸免。
彆人隻當是江湖軼事,說說也就過去了。隻有雲容知道,傳聞是真的。而且李太後不喜歡美豔的女子,像雲寐這樣的絕色,要是入了太後的眼,隻怕會被太後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刁難。
從前太後回宮,隻會召見妃位以上的嬪妃,對於那些低位分以及沒有侍過寢的妃子,她理都不會理。
雲寐深受聖寵,此番李太後回來,定會召見她。
雲容沒了法子,隻好在太後回宮那日,再次強行闖入雲寐的宮殿。
此時雲寐正在穿衣打扮,雲容帶著自己的宮人就壓下所有人,雲寐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他按住。
他拿出一盒紅色的東西,拿玉簪挑了挑,在她臉上輕點。
她不敢動,凝眉問他:“你要乾什麼?”
他繼續在她臉上點紅斑:“你放心,姐姐我不是要拿簪子毀你容貌。”
待他弄完,拿起銅鏡往她麵前一照。
她往鏡子裡看去,一張白嫩小臉布滿紅疹,根本不像是畫上去的,拿手去擦也擦不掉,她急忙忙就要去洗臉,瞪他:“你往我臉上塗了什麼東西!”
雲容:“是紅息脂,塗在臉上,洗不掉擦不掉,七天後就會自動脫落。”
他往她那邊看,她臉上滿是憤怒,怎麼樣都好看,隻要不是厭惡。
“你太過分了!”
雲容不慌不忙地上前捏住她的手,“這陣子所有人都知道我對你好,就算你跑去和彆人說你臉上的紅疹是我弄的,也不會有人相信,再說了,你去找太醫,太醫也說不出個什麼來,隻能靜靜等著七天後紅息脂脫落。”
她都成這樣了,還是不曾在他麵前落淚。
他隱隱約約竟盼著她哭幾聲。像從前那樣,張著一雙汪汪淚眼求他。
可是直到她出了宮殿,她都沒有再在他跟前示弱。
她寧願頂著一張布滿紅疹的臉出殿,也不願意問他有沒有解藥。
雲容怔怔地看了一會,隨即跟上去。
“姐姐和你一起去見太後。”
他嘗試著拉她的手,她不肯,他一伸過去,就被她狠狠甩開。她戴著帷帽蓮步翩然,任由他怎麼和她說話,她橫豎就是不搭理。
皇帝也在太後宮中。
太後正指著她家裡的侄女同皇帝道:“這是你表妹。”
年輕的皇帝興致缺缺,點點頭:“表妹好。”
李姑娘笑得花枝亂顫,“表哥好。”
李太後看向皇帝:“宮中妃位空缺,我瞧著你表妹就很好。”
皇帝不敢接太後的目光,自從一邁進太後殿,他的手就一直在顫,此時低垂眉眼,回道:“但憑母後做主。”
李太後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在皇帝選後之時,為自己家爭取利益,但是現在她已今時不同往日,想要往後宮塞一個李家人,輕而易舉。
有祖例在先,雲家皇後,輕易不能廢黜,皇後之位雖然難以撼動,但是先讓自己家的姑娘做個妃子,然後再做皇貴妃,日後誕下皇嗣,也就能像她一樣,成為太後。
李家在她手上起家,她發誓要光宗耀祖,百年之內,三代為太後,一定可以讓李家也像其他世家一樣,成為百年大家。
李太後當即就讓人去擬旨,同皇帝道:“就封為李淑妃,如何?”
皇帝抿抿嘴唇。
他原本是想讓雲昭儀先升做淑妃,四妃之首,唯她可當。
皇帝:“還是先封為李嬪吧。”
太後不滿地瞪了瞪。
殿外太監扯著嗓子喊:“皇後攜各宮嬪妃覲見太後——”
話音剛落,最前方走來一個大咧咧的身影,朱黃相間的衣袍,華貴大氣,正是皇後。
雲容帶領各人行過大禮之後,往座位上一靠,眼睛掃向前方的李姑娘,氣勢奪人地問:“這是哪家姑娘?”
李太後:“是我李家的姑娘,如今已經封為李嬪。”
雲容點點頭,沒再繼續往下問。
李太後:“近來皇後身子可好?”
雲容忌憚李太後,李太後同樣忌憚雲容。兩人皮笑肉不笑,心思各異。
雲容敷衍答道:“多謝母後關心,已經好多了。”
兩人乾乾笑起來。
忽地李太後想起什麼,轉頭問皇帝:“聽說你新得了一個雲昭儀,是哪位?”
皇帝下意識一愣。
他已經許久未曾見到雲寐。雲寐連著派人請了他三日,他都推掉了,後來她便再也沒讓人來請過。他心裡著急,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和她解釋。
他是九五之尊,從來不需要解釋什麼,根本不知道從何說起。他本打算這幾日就去瞧她,正好遇上太後回宮,拖著拖著就將事情耽誤了。
皇帝往人群中一探。雖然雲寐被雲容安排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地方,但是他還是一眼就瞧見了她。
雲寐盈盈出列,“回太後娘娘,臣妾便是雲昭儀。”
她嬌軟的聲音落在皇帝耳裡,他頓時後悔起來。他該早點去找她的。他不由自主站起來,走到她跟前將她扶起來。
太後在身後問:“怎地戴著帷帽?”
皇帝也問:“是因為害羞嗎,以前從不見你戴帷帽。”
雲寐:“回太後和皇上的話,臣妾臉上發了紅疹,不宜麵見聖上和太後娘娘。”
太後:“將帷帽拿開。”
雲寐沒動。
皇帝柔聲道:“朕替你摘掉。”
等他一取掉,眾人傻眼了。
舉世無雙的雲昭儀,怎麼成這樣了?
太後瞧一眼便沒了興趣,揮揮手:“既然生了病,就回去養著吧。”
雲寐彎腰行禮:“是。”
雲寐退出去後,雲容鬆一口氣。
皇帝怔怔地在原地站著,看著雲寐遠去的身影發呆。
太後出聲:“皇上,你表妹剛進宮,很多事情都不熟悉,你陪陪她。”
皇帝沒有回應。
太後:“皇上?”
皇帝回過神,看都沒看新封的李嬪:“兒子還有要事未處理,先行告退。”
說完,皇帝就匆匆往外而去。
太後尷尬至極。以前她回宮,皇帝哪一次不是對她畢恭畢敬,隻要她不發話,皇帝絕對不敢擅自離開。
許久,太後看向雲容:“皇後,皇上這是怎麼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雲容冷淡得很,草草應付幾句,便將話題掀了過去。
從太後殿出來的時候,好幾個人圍著李嬪,李嬪仗著背後有太後撐腰,年輕氣盛,笑道:“在宮外時,我便聽聞雲昭儀深受恩寵,就連皇後娘娘都無法與她比肩,如今一看,原來是個醜八怪。”
不等其他人附和,身後傳來一個冷若冰霜的聲音:“李嬪,擅自非議皇後,你好大的膽子。”
李嬪一瞧,是皇後,忙地解釋:“不是的皇後娘娘,我……”
雲容心裡本就有氣。
雲寐被他點了紅息脂,指不定現在怎麼咒罵他。加之剛才皇帝追著出去,他難免多想。
雲容一巴掌甩過去,“你也不照照鏡子。”
李嬪捂著臉,當即哭了出來:“皇後娘娘……”
雲容哼一聲,心裡全是雲寐的事,氣衝衝提著裙子往朝華殿而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皇帝哪裡有什麼重要事,皇帝的重要事就是雲寐。
雲容想要進去,被宮人攔住。
他氣得在殿外直跺腳,心中大罵皇帝是個急色鬼,雲寐臉都成那樣了,都還趕著往跟前去!
殿裡麵,雲寐背對著皇帝,不肯回過頭。
皇帝急得不行,“雲昭儀,你轉過來看看朕。”
雲寐搖頭:“臣妾不敢。”
皇帝難得強硬一回,他徑直走到她跟前將她的臉捧起來。
雲寐一張小臉滿是紅疹,她淚光盈盈地閉著眼,嘴唇顫抖:“皇上快放開臣妾,臣妾醜得很,無法再伺候皇上。”
皇帝心疼地撫上她的臉龐:“怎麼弄成這樣,是不是吃錯了什麼東西,朕現在就傳禦醫來給你瞧瞧。”
她挽住他的手:“皇上,臣妾不要太醫瞧,反正瞧好了也沒用,皇上的心,早就不在臣妾身上了。”
皇帝忙慌慌道:“你彆多想。”
她可憐巴巴地望著他:“臣妾沒有多想。”
皇帝咬了咬下嘴唇。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說那日她要親他,卻被他匆忙逃開的事。
她又道:“如今皇上得了新寵,以後就更不會來瞧臣妾了。”
話音落。
皇帝捧住她的臉落下輕柔一個吻。
他惶恐至極,為了表達自己的決心,忍著恐懼的情緒,吻了她第二下第三下。
他在她唇邊低喃:“你彆怕,朕不會嫌你醜,就算你臉好不起來,朕也會日日來看你。”
她趁勢溜進他的唇中,又啄又咬,嬌嗔:“撒謊,之前臣妾差人去請皇上,皇上一次都沒有搭理過。”
他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思來想後,最終隻得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她軟軟地掛在他身上:“不夠。”
皇帝伸手回抱住她,學她平時的樣子,將她緊緊扣在懷中。
她吻得深,他顫抖著等她親夠了吻夠了,才小心翼翼地試探問:“留到明天再親好嗎?”
她指了指自己的紅唇:“那皇上再吻臣妾最後一下。”
皇帝嘟嘴對上去。
殿外。
雲容等啊等,橫豎就是等不到皇帝出來。他都快要被太陽曬暈過去時,終於看到殿門口出來個人。
皇帝心情愉悅,笑容明朗,一張臉緋紅,薄唇腫腫的,像是剛被誰蹂踐過。
雲容心頭一僵。
皇帝看到雲容,以為是巧遇,揮手招呼:“皇後,你也是來看雲昭儀的嗎?”
湊得近了,望見雲容神情陰鬱。
雲容指著皇帝的嘴唇,未經思考,話已經往外拋:“皇上,剛才雲昭儀親你了嗎?”
皇帝一窘,假裝什麼都沒聽到。隨即清了清嗓子,將話題轉移,道:“聽說你有意與雲昭儀和好,朕很是欣慰,你們畢竟是親姐妹,如今這樣最好,對了,朕準備加封雲昭儀為雲淑妃,你替朕擇個吉日。”
雲容攥緊拳頭。
以皇帝現在的樣子,隻怕雲寐遲早會被破身。
不行。
他不能讓任何男人占有她。
雲容這樣想著,一刻都不敢多待,轉身就跑。
皇帝皺了皺眉,心裡納悶:皇後怎麼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