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無人敢說話。
眾人噤聲, 一個個將腦袋低下,隻當做什麼都沒看到。
出發之前, 太子自請為迎親使者, 皇帝很是高興, 以為這是太子對新皇後的示好。如今朝政大半都掌握在太子手裡, 前朝後宮, 真正做主的, 早就不是皇帝, 而是太子。
皇帝極為寵信這位兒子,傳位是遲早的事。稍微有點眼力見的, 幾乎全都投靠太子。
像懷家這種,依舊守著皇帝討好的高門貴胄,早已所剩無幾。
眾人皆知,懷家的小皇後完全就是送進活受罪的, 半點好處都撈不著,偏生懷家的人還上趕著要嫁。
嫁之前,白刀同她說過,其實她可以主動讓出皇後的虛位給大姑娘,因為有天眼, 所以能夠提前知道嫁進宮做皇後的下場未必會好到哪裡去。
皇帝死後, 無權無勢的小皇後,很有可能被逼殉葬。大多數任務者選擇在除掉紅翠後, 主動示弱,養精蓄銳, 避開進宮的事,以讓出皇後之位的條件與大房交換,留在懷家另擇佳婿。沒有人會奔著死路去走。
除了懷家大姑娘這個想做皇後想瘋了的人,明白人都清楚,嫁進宮就等於半隻腳進了墳墓。
衝喜衝喜,衝喜若是失敗,有心人隻要一指引,就能將錯扣到懷桃頭上。比起婚嫁,這更像是一場喪事。
白刀相勸的時候,她不以為然,回他:“若是活得好,自然是要往權利巔峰處走,求一生庇護,哪有比天家更好的去處。”
但她選擇嫁進宮為後的這條道路,似乎一開始就不太順暢。
懷桃看向眼前的男子,他眉眼冷淡,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線,目光在她身上遊蕩,似乎在等著她的回應。
她並不認得他,卻覺得這張臉很是熟悉。以她出嫁前的閨秀身份,不上不下的,應該不太可能時常與儲君碰麵。
尋常人想要見到儲君,比登天還難。年紀輕輕的太子殿下,替他父皇日理萬機,多年的曆練造就他喜怒不言與色的沉穩脾性,他輕瞄她一眼,分明隱了彆樣情緒,可是落在人眼裡,卻隻有淡淡的疏離。
對於她的遲鈍,他很不滿意,嘴裡溢出一聲“皇後?”。
簡短兩個字,抵在舌尖,冷颼颼的,像是劊子手在向自己的死囚宣布死訊。
懷桃顫了顫,將頭壓得更低。
她在害怕他。
很好。
太子的手本是搭在她手心,此時變換動作,加大力道,順勢往裡一滑,不偏不倚,正好要將她拽起來時,一身紅妝的美人兒忽地在這時抬起頭,大方地抬頭對上他的目光。
她似是想清楚了些什麼,怯生生地同他道:“太子殿下,你該喚我為母後。”
在場的宮人倒吸一口冷氣。
就連得勢的昭貴妃都不敢讓太子殿下喚一句“母妃”,太子殿下的生母乃是皇帝元妻,先皇後為太子掙下了牢不可破的地位,皇帝而後又娶過一位皇後,進宮不到半年就病逝了,據說是因為得罪了太子,所以鬱鬱而終,此事是真是假,無人敢議論。
小皇後的話果然惹得太子不高興,太子湊得更近,語氣不悅:“皇後剛才說什麼?”
在旁伺候的宮人連忙朝前使個眼色。
小皇後還算聰慧,一點就透,連忙轉了話頭。
“我的金冊與金寶,還勞煩殿下派人回去取一趟,切勿誤了吉時。”
太子長身而立,光打在他臉上,涼薄的唇角露出似有似無的笑意,“誤了吉時又如何?”
身著嫁衣的嬌美人咬了咬唇,聲音細下去,像是急得要哭出來,“殿下莫要玩笑。”
太子居高臨下睨一眼,望見她拉了他的袍角,山龍興雨的金線紋路被她輕輕捏在手心,翻滾咆哮的澎湃似乎被瞬間撫平。
他心滿意足,收回灼灼的目光,揮揮手,立即就有人將金冊與金寶奉上。
太子接過金冊與金寶,並不急著遞給她,而是拿在手心把玩。他不說話,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隻是偶爾用餘光往前瞥去。
她有張端麗冠絕的絕美容顏,小小年紀,已經出落得傾國傾城,尤其是此時此刻張著一雙水亮眸子看人的時候,柔柔弱弱,落寞無助,像是要將人的魂魄都勾去。
他父皇病榻之上嚷著要娶她為後,不是沒有道理的。
美人誰不想要。
她看了他許久,見他並不準備將東西給她,沮喪垂眸之際,卻聽到他的聲音威嚴不容抗拒:“伸出手來。”
總算拿到了金冊金寶。
從這一刻起,她正式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後了。
太子負手在背,轉身往外,丟下一句:“跟過來。”
宮人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太子殿下這話,是對著小皇後說著。
嬤嬤在旁提醒:“皇後娘娘,快起身,該出發了。”
小皇後說話的小模樣嬌嬌軟軟:“我必須跟在太子殿下身後嗎?”
嬤嬤在心裡捏把汗。
看來這位小皇後什麼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