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燭惴惴不安地將他們送到了陰陽碑,反複囑咐他們一定要平安回來。
解彼安安慰他一番,將他送走後,並沒有馬上穿過陰陽碑,而是拉著範無懾返回了冥府。
“師兄,我們要去哪裡?”
“噓。”解彼安眼觀六路,小心躲避著冥差,帶著範無懾一路穿過天師宮、判官府,上了羅酆山,為了避人耳目,他們沒有禦劍。
範無懾把解彼安拉到一株大樹後,躲開路過的陰差:“師兄,你到底帶我去哪裡?”
解彼安盯著範無懾的眼睛,小心地說:“我要帶你去三生石。”
範無懾眼神一沉,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活人是不能去三生石的,身為冥將,更不能執法犯法,所以這件事不能讓崔府君知道。”解彼安明顯地有些緊張,話也多了起來,“我小時候偷偷跑去過,但什麼也沒照出來,我才知道原來我是天人轉世。不過,活人去照三生石,隻能看到前世,因為今生沒過完,來世自然也不知道是富貴還是貧弱……”
“莫非師兄懷疑我是宗子梟轉世?”
解彼安麵有難色:“無懾,這件事在我心裡梗著,我太難受了。”
“宗子梟早就墮入地獄道了,又怎麼可能轉世成人。”
“我知道,崔府君也是這樣說的,可是我就是過不去,我一閉上眼睛,就看到宗子梟。”解彼安倒吸一口氣,眼中蒙上一層恐懼的灰,“我不是懷疑你,就算你前世是宗子梟,你又不知道。我隻是想把所有的可能性都一一消滅,這樣或許才能拔除我心底的魔障,我看著你的時候,不想想彆人。”他看著範無懾,目光分明有幾分可憐,“無懾,你幫幫師兄,好嗎。”
範無懾看著解彼安小鹿般瑩亮的、黑黢黢的眼睛,心裡直發癢,儘管現在不是時候,他卻控製不住腦中的綺念,恨不能當場就把人按在地上,艸得這雙眼睛染上無邊春色。他按耐不住,親了解彼安一下:“我又怎麼會不幫你,走吧。”
解彼安暗自鬆了口氣。
一路上,解彼安輕車熟路地躲避巡邏,循著一條偏僻狹窄的小山路,繞過閻羅殿,順著忘川走
到下遊,來到了奈何橋。
於遠處望去,橋是橋,水是水,並無特彆,可離得近了,便能看到血紅色的忘川水自橋下潺潺流過,水中有無數孤魂野鬼在掙紮著、哀嚎著,它們不停地試圖爬上橋、爬上岸,可又不停地被無數雙鬼手拖入血水中,無法脫身。
範無懾看著眼前的血腥慘象,眸中逐漸摻雜血絲,他的牙齒微微打顫,他握緊雙拳,讓指甲嵌入了肉裡,以疼痛維持表麵的鎮定,不讓巨大的恐懼泄露出來。他回想起自己在忘川中的苦苦掙紮,他數度迷失自我,他險些變成這水裡烏泱泱的一隻野鬼,卻又憑著那貫穿他前世今生的執念清醒過來——宗子珩。
解彼安見範無懾目不轉睛地盯著忘川,歎息道:“你看,大多魂魄都要經過奈何橋,喝了孟婆湯好投胎轉世,而水裡那些,就是不願意喝孟婆湯,而跳入忘川的。”
奈河橋上,正有無數的陰差押著人魂排著隊通過,在經過橋頭一座黑色的石碑時,紛紛駐足片刻,那些鬼魂麵對著石碑,大多痛哭流涕、依依不舍,要陰差幾番催促才肯往前走。那便是三生石,能照出人的前世今生和來世,在投胎前,每個人都有機會回顧自己的一生,然後喝下五味**湯湯,忘卻一切,化作空白,重新來過。
範無懾低喃道:“他們一定有無論如何都不想忘記的人吧。”
“是吧,可是,他們最終都會忘記的。”解彼安每次看到他們,都不免心生憐惜,“忘川水,能讓人逐漸迷失心智,最終也什麼都不記得了,且錯過了投胎的機會,可能永遠也沒機會上岸,就在水裡做了孤魂野鬼。”
“難道就沒有人能從忘川中爬出來的嗎。”
“有,但極少,極少有人能抵抗忘川對記憶的腐蝕,除非心中有一樣能支撐整個靈魂的執念,所以,就會有人帶著前世的部分記憶、甚至全部記憶重生,可是,那人一定在忘川中受儘苦楚。”
“支撐整個靈魂的執念……”範無懾平靜地說,“受儘苦楚,也未嘗不值得。”
解彼安搖搖頭:“人啊,還是不要有太多的執念,否則怎麼重來呢。”
範無懾心中生出怨恨,但他抿了抿唇,最終沒有反駁。
解彼安從乾坤袋裡拿出兩套衣服,自己換上了普通陰差的差服:“你扮成鬼魂,我們有魂兵器在,他們發現不了,一會兒你不要隨便說話,跟著我走就是。”
“好。”範無懾陰陰地掃了一眼奈何橋。他當時就沒過三生石,跳入忘川,既是不能忘記宗子珩,也是為了躲避三生石照出他的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