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劭承都開口叫媽了,鬱沅對他處於犯病狀態深信不疑。
麵對他的詢問,鬱沅心裡在A.實話實說和B.善意謊言之間橫跳了一秒選擇了C:“這個…是。”他將重音落在“個”上。
他做了很多,哪怕包兩袋送阮方洺還能剩下不少,不過的確不是特意為顧劭承做的,但單獨拿出一個說成特意給他的也不是不可以,鬱沅覺得自己這樣回答起來兩方麵都照顧到,相當高情商了。
顧劭承微微抬眸,看向鬱沅的眼神帶了些許怔然,片刻後他緩緩接過賣相幾乎完全還原的小法棍,目光落向鬱沅沁出薄汗的鼻尖和鬢邊,眼底的情緒變得複雜起來:“……謝謝。”
他的幻覺並未完全消退,手中的麵包很快籠上一層夢中法餐的虛影,他分的清虛實卻依舊被心底複雜難明的情緒感染……原來這種感覺是這樣的好……
太陽穴猛地抽痛,顧劭承大病初愈的身|體搖搖欲墜。
鬱沅第一時間伸手去扶,對方的身軀恰好靠近,兩人就這樣按照預想的軌跡猝不及防地深擁到一處。
十幾公分的身高差,加上較為懸殊的骨架差距,顧劭承倒向鬱沅後,不僅將人完全攏入懷中,身|體的重量也讓鬱沅向後一踉蹌,隔著顧劭承攬在身後的大掌撞在操作台上。
清冽微苦的木質冷香在鼻息間迸發,顧劭承的長臂收緊,鬱沅貼入滾燙的胸膛,潮熱的氣息在耳側拂過,男人喑啞的嗓音低低呢喃:“謝謝……”
鬱沅微怔,心臟倏地一酸。
沙啞的嗓音中透露出彌足珍重的味道,就好像他從未收過這樣的“禮物”般,可他是顧劭承啊……鬱沅覺得是自己太過於敏|感,才會從顧劭承的病弱中腦補出一個收到麵包就會深深感動的可憐小狗勾。
在最初的短暫相處後,鬱沅就沒真正懼怕過犯病狀態的顧劭承,他能感受到對方的克製,所以麵對這會兒神誌不清的顧劭承,心底隻有一些說不清的酸澀。
他的身|體下意識放鬆,讓顧劭承能抱得更穩些。
鬱沅一直覺得自己是來人間湊數的,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唯二幸運的是有個還算聰明的大腦和能被養父母領回家的機會。
前者讓他即便有難以逾越的社交障礙,卻依舊能順利給望子成龍的父母一個交代,後者讓他發現自己不再是一個不被期待的孩子,擁有了一點和生活對抗的勇氣。
可顧劭承呢?他是繼承巨額財富的天之驕子,為什麼實際上卻活得比他還要慘上許多……
鬱沅任由他擁著,直到感覺埋入頸側的氣息逐漸平穩,才軟聲問道:“是頭疼了嗎?我扶你去吃藥好不好?”
顧劭承沒回他,又過了好半晌才緩緩將人放開,迷離的黑眸低垂著啞聲問他:“你送我的麵包呢?”
鬱沅一抬手,發現之前打算遞給顧劭承的小法棍已經被他捏變形了,這麵包隻是模樣像法棍,實際質地蓬鬆柔軟。
鬱沅看著自己捏出的五指印,轉身就想給顧劭承換個新的,卻被冷白的大掌徑直攔住。
“你送給我了……是我的。”顧劭承掰開鬱沅的手指,將那個捏變形的麵包奪了過去。
剛嘗了一口,未等香甜的氣息充盈味蕾,乾澀腫痛的喉嚨再一次咳了起來,顧劭承捂著嘴直到咳完才艱難咽下。
低垂的長睫輕|顫,冷肅的唇角微微勾起,顧劭承抬起再度變得渙散的黑眸,定定地看了鬱沅半晌:“謝謝……很好吃……”
他模模糊糊地想著,也許他沒有確診精神障礙的話,母親親手為他烤製的……大概也是這樣柔軟香甜,是一種帶著溫情的美好滋味。
顧劭承唇側的淡笑尚未消散,身|體一軟,人便直挺挺朝著鬱沅栽去。
鬱沅伸手去扶,險些被顧劭承下墜的重力帶倒,不過鬱沅雖然沒扶住他,好在也沒讓顧劭承跌倒。
顧劭承被他安置在櫃子夾角處靠坐著,他則飛速跑向放置電動輪椅的房間,一邊還不忘給家庭醫生發信息。
鬱沅以最快的速度將輪椅推了回來,但新的問題又產生了,兩人身高體重都不是一個量級的,將顧劭承抱上輪椅對他來說實在是一項不小的挑戰。
因為力量不夠,鬱沅期間無數次讓顧劭承的後背撞上扶手,導致顧劭承雖尚處於昏迷但眉頭越蹙越緊,隱隱有被痛醒的趨勢,好在鬱沅連拖帶拽十八般武藝輪番招呼上終於堪堪將人架上了輪椅。
等顧劭承被他用輪椅的防滑安全帶固定住後,鬱沅手都累得有些發軟,又氣喘籲籲地將人
推回房間轉移到床上,家庭醫生剛好趕到。
顧劭承沒發燒,暈倒是數病並發導致的,而且顧劭承一直存在藥物攝入過量的問題,醫生除了給他掛個治療感冒的吊針也沒什麼更好的方案。
鬱沅看著床上人蒼白憔悴的睡顏,思緒一轉快步在家中繞了一圈,將他看見過的混合藥瓶都找了出來。
“您能幫著分辨一下這些藥和正常用量嗎?”鬱沅不清楚這樣做會不會有效果,但他不想留下遺憾,顧劭承不應該是這樣的……
醫生看到混合藥瓶後,好半晌都沒說出話來:“……這實在太胡鬨了。”
醫生很快讓助理帶著顧劭承的相關診斷資料,和對照藥品過來進行逐一區分。
對比過後才發現,顧劭承不僅存在隨機混吃的問題,混合藥瓶裡各種藥品的比例也不對,其中有三種作用於中樞神經的藥物用量遠超正常比例。
家庭醫生明確告訴鬱沅,這些藥不僅有很大的副作用,私自加藥還會有生命危險,身|體哪怕暫時扛得住,長期下來肝腎都會出現嚴重問題。
在醫生離開後,鬱沅回想起顧劭承那種一把一把的吃法,隱隱萌生一個猜想,原劇情中顧劭承的突然死亡該不會就是藥物服用過量導致的?
難道沒人告訴他亂吃藥有危險?
鬱沅立即否定了這層猜想,彆說他是顧氏金尊玉貴的繼承人了,普通人到醫院開藥醫生也會仔細清楚地言明利弊。
而且原本鬱沅就覺得隨機混合吃藥的方式非常離譜,現在看來他更傾向於顧劭承在自尋死路……
可為什麼呢?顧劭承甩掉扣在頭頂多年的黑鍋,也成功進入顧氏,看起來是要奪回執掌顧氏的權力……這樣有明確目標的人還在長期“服毒”?鬱沅實在無法理解。
但同為他人無法理解的“異類”,鬱沅非常懂得未經他人苦輕易彆叭叭,能好好活著的人誰會主動奔向死亡。
鬱沅去浴室洗了把臉,拿著熱毛巾出來幫顧劭承擦了擦有些潮潤的額前頸側,鬱沅是運人回房累出一身汗,顧劭承則是幾種病症在身|體裡開會,躺著都冒虛汗。
等他擦到手的時候顧劭承突然收緊,含含糊糊說了聲極為短促的“謝謝”,鬱沅以為人醒了,結果抬頭一看男人還在昏睡中。
鬱沅看著顧劭承昏睡依舊不散的眉宇,心頭發悶,片刻後忍不住歎氣。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顧劭承能好好活下去,在他看來顧劭承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雖然時常黑著臉用眼神鯊人,但被他折騰這麼多次也沒真對他怎麼樣,還主動提起幫他養母換肺,隨手送一個小麵包就眼眶發紅連連道謝,連睡夢中都不忘……
這麼好的人,再糟糕的事情都不值得他放棄生命……不過如果活著本就對他來說是痛苦的呢?
可如果這種痛苦是可以改變的呢?顧劭承還會為一個小麵包而感動,他也許還能做些什麼。
鬱沅並無把握,但他隻知道他應該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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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沅和阮方洺說明原因請假一天。
阮方洺的消息很快回複過來:[明天你不用過來,我接你一起去挑高定成衣。]
這一點阮方洺之前就提過,距離生日宴的時間太短他也隻能買成衣,鬱沅應下後又把小法棍拍給他看,阮方洺十分體貼地將文字版地址發了過來,鬱沅直接粘貼進閃送小程序。
廚房裡不僅有全套的烘焙裝置,還有一半透明一半原木色的紙袋可以用來裝麵包,但他原計劃是每袋裝十個,一共送二十個湊兩袋,也算好事成雙比較適合送人,剩下的麵包剛好夠他們吃的。
但麵包袋的尺寸有些不上不下,裝十個太空,裝十五個剛剛好,這樣湊兩袋就要用掉三十個小法棍,鬱沅糾結了片刻,想起顧劭承在吃法餐時對這個餐前麵包絲毫不感興趣。
鬱沅搓了搓下巴,估計犯病時誤會是他的一片新意才不忍拒絕,他掰著手指頭算了下,給他留十個怎麼也夠了,這樣一來顧劭承如果不願意吃,他還能輕鬆幫對方炫掉不浪費。
思及此鬱沅拍板決定,送兩袋!
他將兩袋麵包放進稍大些的牛皮紙袋裡,直接放在門口,下單時也備注了門牌號和業主姓氏,如此一來沒有重大意外全程都不會有人給他打電話,鬱沅覺得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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