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心中對某些事情過於憂慮,又或許為一事所困,緣由許多。”太醫道。
楚修雲道:“沒有解決之法?”
太醫掃了一眼舒明立,斟酌道:“可配一金銀鈴以辟邪,減緩沃中陰氣對他影響,但其他還是要細養著,畢竟心病難醫。”
“我知道了,你退下去吧。”楚修雲聲音毫無起伏道。
太醫拱手作禮,而後悄然退去。
他走之後,楚修雲手指微攏,一道金光出現,漸漸化成了一鈴鐺模樣物事,最後定型,係在了舒明立腳踝處。
在後麵站著空欣然看人暫無大礙,作禮也要退去,而他剛動,楚修雲便道:“空語大人。”
空欣然腳步一頓。
替舒明立掖好被角,楚修雲聲音響起:“如此焦急趕來,你和明立究竟是什麼關係?我被愚弄至此境界,現在應當有資格知道這些了吧。”
空欣然看著他,淺眸微斂:“你為何知道我名字。”
“大名鼎鼎四俠之首,回到這裡我還不知道,豈不是枉費桑淖一片教導?”楚修雲冷聲道。
“我與舒施主無關。”空欣然解釋道。
“無關?無關者,你會知道他是我劍靈?會在他碎後收集他碎片,會處心積慮以他為要挾將我帶來這裡,與我結契?”
楚修雲麵上劃過一絲戾色。
空欣然一頓,而後從袖中取出一物。
楚修雲看過去,麵上沉下:“蓮花石?”
在他掌心中赫然躺著一物,是個通體墨色蓮花狀石子。蓮花石,他去山海秘境落入嬌花墓中所得異寶,可帶人窺探一次未來。
空欣然道:“在蓮花石中,你曾看到過你和舒施主未來。”
楚修雲眼中陰鷙,聲音冷了下來:“大名鼎鼎神僧空語,竟然還會做窺探彆人未來之事?”
空欣然不為自己辯解,沉默不言。
楚修雲胸口起伏,良久,他突然笑了一聲,聲音平靜了下來:“倒也萬幸,他沒有和你這種人扯上關係。”
“空語,你看過蓮花石中東西,就應該知道他現在會疑我。你所說神契,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楚修雲淡聲道:“以後不要再試了,離他遠點。”
空欣然手中作十,啟唇道:“事無絕對,你不試試,如何得知。”
楚修雲看過去,他眼中有一抹譏諷嘲色,啟唇道:“當年你想用神契救桑淖出去,結果呢?中途失敗,修為幾乎全散,變成如今這樣人不人鬼不鬼模樣,如今又準備將這種術法用在我身上,你不覺得可笑嗎?”
聞言,空欣然驀地抬眸。
“怎麼?好奇我是怎麼知道?”
楚修雲語氣平淡:“你以為當年你術法為什麼會中途失敗?神契之術,困神一方必然會傾其所有,將自己全部都給予神之一方,才可成鎖。中間若出現任何差池,困神一方之人都會直接消失於天地,連給彆人記憶都不會留下。你第一次用它,失敗之後卻單單隻是修為全無,又恰好被及時清醒過來桑淖所救,可以苟活在地獄之沃修煉。如此巧合,你就從未起疑心嗎?”
空欣然身影一恍,出現了一些虛幻之意,那雙淡色眸中終於是有了幾分動容:“什麼意思?”
“桑淖是不是對你說,我降世了是天命,是地獄之沃要放過她?”
楚修雲看著他,麵露嘲諷:“二十幾年了,空語,你依舊那麼天真。鬼脈向來就是鬼主之命人才會擁有,桑淖正在位上,地獄之沃極為穩固,怎麼會憑空突然出現另一個鬼脈之子。”
空欣然麵色微白。
楚修雲桃花眼瀲灩,斂儘天下一切暗色:“你想知道我為什麼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因為當時,我就在你們麵前,你失去所有修為昏迷之後,我就出現了。”
“桑淖不信你,從始至終都沒有信過。她將陣法改了,目隻是為將你全部修為渡過去,用禁術、用她自己血肉,用你那龐大不息法力為陣眼,做出一個可以頂替她在地獄之沃守著我,明白嗎?”
“可悲啊,空語,你一切都被她奪去了,隻留下一抹修佛道鬼魂,還依舊想救她,心懷憐憫,”楚修雲淡淡道:“如果不是我提前衝破了她記憶禁製,你大抵會被蒙在鼓中一輩子吧。”
空欣然胸口起伏,手上青筋暴起,之前清絕和淡然此時全部消失不見,眼眸中竟然依稀透出一些猩色,猛地闔上眼睛。
而他想要逃避,楚修雲卻沒有要停下意思。
他似笑非笑,隱約帶了一絲快意:“她教會我所有地獄之沃事務,叫我從出生後就開始殺人,直到大功告成,再封掉我記憶拋去外麵,利用簡弘把我帶去半月巔上,讓我就像一個從芯裡就壞了爛蘋果,一步步,一步步走到現在變成鬼神。”
“說來可笑啊,這一切,竟然全都是來自於你一廂情願。”
“——空語,你這當到底是什麼高僧?”
話至此,空欣然再無法忍受,厲聲道,“夠了!”
楚修雲看著他,麵露嘲諷。
兩人僵持,空氣中氣氛冷峭。
而就在此時,躺在一旁忽然發出了一道微弱聲音。楚修雲有所察覺,立馬收斂了麵上一切看過去。
舒明立呼吸緊促,額間析出一些冷汗,猛地睜開眼睛。
楚修雲道:“明立?”
淚水無聲息從眼中析出劃過,最後淹沒在頸間。
前塵往事,一並複蘇。
舒明立眼眶通紅,麵色蒼白如紙。
“楚修雲……”他聲音嘶啞。
楚修雲抬手替他擦去淚痕,輕聲道:“我在。”
眼前之人忽然撲了上來。
楚修雲一怔,斂下眸,抬手將人抱住,拍著他後背安撫。
舒明立睫毛微顫,他緊緊抱著人,猶如失而複得,許久才緩了過來。
半晌之後,他啟唇道:“楚修雲,我們完成神契好不好?”
聞言,楚修雲眸中驀地劃過一絲暗色。
捏了捏他後頸,他語氣不明道:“彆想這些事情了,好好休息,我不會被帶走。”
“萬一呢,”舒明立聲音乾啞,“你如果被帶進煉獄,我留在這裡有什麼意義?”
“就算被帶進去,我也會出來找你,彆怕。”楚修雲安撫道。
聞言,舒明立卻是渾身一僵。
頸邊感覺到一抹濕意,楚修雲便聽到懷中一人聲音低道:“要等多久?”
“我要等多久?如果你再也出不來,你會恨我嗎?”
懷中之人有些發顫。
察覺到他情緒起伏劇烈變化,楚修雲眉間皺起,“舒明立?”
“抱歉,楚修雲,是我負你許多。”
“是我錯,不該離開,我不該……”
他一會兒祈求,一會兒道歉,口不擇言,任誰都能察覺出人不對勁之處。
沒料到地獄之沃陰氣對舒明立影響如此之大,楚修雲麵上陰沉,抬手,在他後頸處一砍。
舒明立聲音戛然而止。
將人放回床上,楚修雲將他淚痕抹去,啟唇,聲音毫無感情:“這就是你想到達到目?”
在他身後,空欣然已恢複了之前清絕,隻是麵色變得蒼白如雪。
楚修雲轉過來看著他,眼中陰鬱。
“神契一旦失敗,他會消失,同命術失效,到時候神格回來,我依舊會被地獄之沃囚禁,頂替桑淖成為鬼主,且會將他忘乾乾淨淨。這些,你和他說過嗎?”
空欣然沉默了一會兒,蒼白唇輕啟:“無論成敗,我會極力保他神識不散。”
“空語,你不過是一介空有修為鬼魂而已,我憑什麼信你?”楚修雲冷然道。
空欣然闔眸,無法回答。
“我且問你,現在我真隻有神契這一條路可以走?”楚修雲語氣不明。
“同命已經無法解除,除非神契,不可繼位,而進煉獄後,你會被視作邪魔,除非地獄之沃崩塌,永不得超脫。”空欣然睜開眼睛,慢慢道。
楚修雲笑了一聲,有些嘲諷:“還真是走投無路……”
“我多可悲啊,空語大師,一而再再而三任由你們擺布。”他聲音愈來愈冷,猶如從冰窖而出,每句話都夾雜著瘮骨寒意。
空欣然睫毛微顫,啟唇:“抱歉。”
楚修雲看著舒明立,看了許久後低頭,俯身,吻了吻毫無知覺沉睡之人眉心。
他語中無悲無喜,淡然響起:“要做神契也可以。”
“我要他為神,我為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