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書一路都在琢磨皇帝找他有啥事, 直到他見了皇帝才發現皇帝大概是很閒。
也對,作為一個不會給自己沒事找事的皇帝,在國家沒有什麼重大事故發生的時候, 當然不會特彆忙碌,至少一天的時間足夠他處理好當天的政務了, 到了這會兒,閒下來也正常。
這麼想著, 陳景書給皇帝行了禮。
如果要說陳景書在這裡多年還有什麼彆扭的話,大概就是跪拜的禮節了。
然而雖然心裡彆扭, 可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皇權, 陳景書還沒到當著皇帝的麵梗著脖子說不下跪的程度呢。
一般來說, 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是可以免去一些跪拜的禮節的,這也算是考功名的福利,可再怎麼免也隻是免去了見官吏的跪拜, 見了皇帝該怎樣還是得怎樣。
好在皇帝也沒有刁難的意思,陳景書的膝蓋才剛碰到地麵, 皇帝就叫了起。
陳景書低頭垂手站在一邊, 並不多話。
皇帝嘖了一聲, 指了指自己的對麵的位置:“朕聽說你會下棋?陪朕下一局吧。”
陳景書應了是,然後小心的坐到皇帝對麵。
連他會下棋都知道, 看來陳孝祖確實在皇帝麵前提起過他。
想到同科的其他人還在基礎工作中掙紮,而他已經會被皇帝單獨叫到麵前下棋了, 陳景書不由感歎, 果真有關係的和沒關係是不一樣的呀, 哪怕他是堂堂正正的自己考上了狀元,可之後的事情還是不一樣的。
這麼想著,陳景書也不敢怠慢,認認真真的跟皇帝下棋。
畢竟無論之前因為陳孝祖的關係,他在心裡暗搓搓的吐槽了皇帝多少次,但當他真正站在皇帝麵前的時候,帝王的威嚴也讓人不敢輕忽。
這一局的時間不長,當陳景書抬頭看向窗外的時候,發現天空才剛剛顯露出暮色。
隻是……
“朕輸了。”
皇帝語氣十分平靜,但卻叫陳景書心中猛然一跳。
臥槽他剛才一不小心下贏了皇帝啊!
陳景書立刻站起身,剛要請罪,皇帝卻先一步擺擺手:“行了行了,那麼緊張做什麼,朕又不吃人,把棋子收拾好了就回去吧。”
說完這話,皇帝站起身離開。
陳景書立刻行禮恭送。
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陳景書才略微鬆了口氣,然後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我剛才到底在想什麼!”
古來和皇帝下棋都是個考驗人的差事,多數臣子是不敢贏皇帝的,他倒好,直接贏了個徹底。
陳景書看了看,自己至少贏了皇帝三子。
所以說……他下棋的時候腦袋裡在想什麼來著?
一邊收拾棋子,陳景書一邊在心中暗自警告自己,以後切不可再疏忽大意,他第一回見皇帝,與皇帝下棋就贏了,聽著似乎厲害,可若是皇帝生氣呢?
當然,目前來看皇帝沒有跟他發火,但這或許是看著陳孝祖的麵子。
陳景書知道,這樣的感情是經不起消磨的。
他想要有所作為,就必須取得皇帝的好感,因皇帝與陳孝祖的情誼,他比之旁人先天勝了三分,可若是他不知進退,這三分也是不夠的。
正在內心批評自己的陳景書當然不知道此事的皇帝心中也很懊惱。
“朕怎麼就信了陳孝祖的鬼話呢!”
說好的他侄子棋藝不精,是個可以隨便欺負的半吊子呢!
第一次見麵就贏了朕三子啊!
三子!
真是半點麵子都不留。
陳孝祖你個大騙子!
想到自己在陳孝祖手上至今無一勝的成績,再想到剛贏了他的陳景書,皇帝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大的下不贏也就算了,怎麼小的也那麼凶!
這麼想著,皇帝暗下決心,以後再也不要和陳景書下棋了。
輸給陳孝祖也就罷了,至少陳孝祖算是他的老師,若是接連輸給陳景書……皇帝很擔心自己的心態繃不住。
當然,第二天的皇帝確實不找陳景書下棋了,他找了其他大臣。
然後看著對方戰戰兢兢的假裝輸給自己,又覺得贏的一點意思都沒有。
唉,就這麼點膽子,連陳卿那個小侄子都不如呐。
於是在第三天,陳景書又被皇帝叫去下棋了。
這一回陳景書刻意壓製,終於還是小心翼翼的輸給了皇帝。
贏了棋的皇帝麵上並不見喜色,而是麵無表情的看著陳景書半晌,最後說:“罰半個月俸祿。”
陳景書:“——!!!”
你說啥?!
看著猛然瞪大眼睛的陳景書,皇帝的心情莫名好了起來:“明兒朕還找你下棋,自己想想該怎麼下。”
陳景書:“……”
剛被罰了半個月俸祿的陳景書這會兒完全不想再陪皇帝下棋了,但又不能不答應,最後隻好蔫噠噠的應了:“是,臣遵旨。”
皇帝心中卻很開心。
嘿嘿,陳卿這個侄子果然傻乎乎。
好欺負!
對於陳景書來說,被罰的俸祿是小事,他又不靠著那從六品的俸祿過生活,但皇帝罰了他俸祿這件事情本身就很讓人在意了。
回去與陳孝宗說了,陳孝宗也是琢磨不透。
要說皇帝很生氣,對陳景書不滿吧,可他瞧著也不是真的生氣的樣子,陳家這樣的家底,就算罰了陳景書一輩子俸祿那也隻能算是不痛不癢的事情,可要說皇帝很高興……這都罰俸祿了呀!
歎了口氣,陳孝宗道:“若是你大伯在此,必定就清楚了。”
他自己對官場上的事情確實是兩眼一抹黑的。
輾轉反側一整晚也沒能明白皇帝意思的陳景書,在第四天終於還是要去和皇帝下棋了。
想到之前的事情,陳景書這一次默默的贏了皇帝兩子。
皇帝再一次麵無表情的看著陳景書。
陳景書心虛道:“那……再罰半個月俸祿?”
他又委屈又慫的看著皇帝,皇帝終於還是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搖搖頭道:“罷了,明兒你不必去坐班房了,到朕書房當值。”
陳景書初時還未明白這話的意思,待明白過來,立刻道:“謝聖上恩典!”
皇帝嗯了一聲,道:“年輕人嘛,還是要有幾分朝氣的好。”
見陳景書眼巴巴的看著他,皇帝問道:“你還有什麼事情?”
陳景書問道:“那……俸祿還罰不罰了?”
皇帝:“……”
這小傻子肯定不是陳卿的親侄子!
假的!
陳景書才不管皇帝看他的眼神詭異,至少他知道,從坐班房當值,到去皇帝的書房當值,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說是去書房當值,其實就是在宣和殿的偏殿裡當值,一般來說皇帝並不是在正殿裡處理事務的,正殿地方太大,日常在那裡便顯得空曠了些,人待著並不舒服,偏殿就精致小巧許多。
而在偏殿當值,就意味著他平日裡能夠旁聽皇帝與大臣們商議處理事務,這可就是皇帝親自把他帶在身邊培養的意思了。
不過,皇帝突然這麼看重他是為啥呢?
因為他下棋贏了?
陳景書眼睛一亮,下定決心,以後陪皇帝下棋的時候也要很努力才行!
……雖然實際上皇帝大概並不樂意見到他努力。
如此一轉眼到了六月底,陳景書的婚期將近,無論是陳家還是賈家都熱鬨起來。
雖然之前與陳家有交手有不快,又見陳孝祖辭官,便對陳家有所輕視,但很快陳景書就叫賈家上下都不敢小看了。
不說陳景書年僅十八歲就六元及第,風光無限,就說陳景書如今得皇帝看重,常把他帶在身邊,就足夠讓所有人知道皇帝非常看重這位新科狀元了。
要說沒人嫉妒是不可能的,但就算有人嫉妒又怎樣呢?
隻憑一個六元及第,陳景書便有足夠的本錢讓皇帝看重他。
賈家雖有在朝為官的,但多數是虛職,唯有賈政的職位還算能看,至少是每日確實有點事情要做的那種,但賈政掛的卻是工部的職位,且要說起來這多數也是靠了祖宗的麵子,含金量比之陳景書的可差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