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何故苦著臉,身體可有不適?”
周嘗強打精神擺擺手:“多謝李兄關心,不過因為家中一些瑣事。”
朝中一共三位大學士,真知殿、灼言殿和文常殿。灼言殿大學士周嘗年逾古稀,是兩朝元老,且是出了名的忠臣、諫臣,生活勤儉,受朝野上下敬重。
就算在原著裡,後期嵇耀的勢力遍布全朝時,他也是少數幾個忠肝義膽,反抗到底的角色。
可惜如此人物,卻教出了個懦弱無能的兒子,其長子周恒一把年紀了,就因多喝了幾杯酒,輕而易舉被旁人牽著鼻子走,稀裡糊塗畫了押,用五千兩銀買了一張字畫。
字畫尚算真品,隻不過充其量值個五十兩。酒樓的家主又頗有權勢,他們更乾不出毀約不認人的事情。
但是五千兩銀子,對於這樣一個清廉的官員之家可謂是滅頂之災。
周嘗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將官帽交給門房,身形佝僂,瞧著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字畫的合約期限已到,這段時間他們到處籌措資金,賣田賣產,尚隻湊了兩千兩,要是再拿不出錢來,他們就隻能賣房了。
周嘗愁眉不展,想著這三進宅院能抵多少錢,老管家忽然從屋內奔了出來。
“老爺,老爺!有貴人相助啊!”
“什麼?”
“您上朝去之後,有貴人遣一奴婢送來盒銀票,有三千兩之多!足以解咱們的燃眉之急了,老夫人正在裡頭焚香禱告,謝過上蒼送貴人助咱們周家度過大難啊。”
周嘗看著老管家手裡的銀票張大了嘴:“這、這……這是哪位貴人前來?可有說什麼話?”
老管家聲淚俱下:“貴人隻稱姓夏,不肯告知住址姓名,還說這些錢不用急著還,隻要老爺能對皇上忠心耿耿,為江山社稷效忠,為百姓謀福利,就是他所願了。”
周嘗瞠目結舌:“京中可有姓夏的人家?管家你可聽清,此時千萬不能張揚出去,切莫為貴人招災。”
“我明日就和夫人去大佛寺請平安符,再為貴人點上盞長明燈……”
*
做好事不留名的大貴人顧逢錦正在壽禧宮中清點財物,她化姓夏,卻不知道大學士周嘗會感激涕零到這種程度,畢竟銀票都是袁氏送來的。
當眾出醜之後,袁氏又遞了幾次牌子想要進宮,都被皇帝的人攔了下來。大概是想清楚了,這兩天顧逢錦開始陸陸續續收到她送來的物品。其中多數是袁氏這半年私自貪昧下來的珍貴物件,有些變賣了的,也都折成了銀票和金子。
顧逢錦讓憐香惜玉幾個一起幫忙清點,財寶統統收進她的私庫裡。
成色絕品的珊瑚擺件、水頭極佳的祖母綠手鐲、八寶玲瓏成套的點翠頭麵、外邦進貢的珍奇玩意,還有整箱黃金。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顧逢錦瞧著私庫裡的珠光寶氣,光是討回袁氏那裡的債,她竟然就變得這麼富有了?
“可惡的袁氏,可惡的嵇耀。”她惡狠狠咬牙,這些可都是她的錢、是皇帝的錢!竟平白被這些小人占了去,給他們作威作福。
債是一定要討的,人也是一定要揍的。
顧逢錦看了看手裡的銀票,問道:“沒有泄露行蹤吧?”
令夏悄悄回答:“娘娘放心,奴婢全程戴著麵巾,也沒有見到周大人,是讓管家代為轉交的,他不認識奴婢。”
顧逢錦點點頭。
除了灼言殿大學士周嘗,原著中被嵇耀弄得家破人亡的忠臣還有許多,過去她身處內宮這些事都不清楚,可現在她被灌輸了全文劇情大綱,知道這些傷天害理的事竟都與嵇耀之流有關。
嵇耀不想讓彆人知道的勾當,她都知道。
嵇耀不擇手段、偷偷摸摸做的事情,她也知道。
劇情讓他天命所歸,讓他收斂財富、自立為王,她就偏不讓劇情如意。
*
中極殿內,嵇玄正埋首於成遝成遝的奏折之中。幾炷香悄無聲息燃儘,他一直等到手中墨汁寫乾,這才從繁忙的公務裡回過神來。
嵇玄揉了揉額角,往後靠在椅背上:“娘娘今日去了哪裡?”
一旁侍立的張全立刻上前添茶:“回皇上,娘娘今日到禦花園轉了轉,又帶著手底下幾名宮女去四執庫做了兩身新的宮服。”
茶湯澄澈,和那日在壽禧宮喝的一樣,嵇玄望著杯中茶葉,目光溫柔。
張全瞧著皇帝的神色,又道:“一等宮女按照分例,一季有兩套繭綢衣衫,不過今日娘娘既開口了,老奴就悄悄知會了四執庫主事,讓他留心著點,用些好料子,討娘娘高興。”
嵇玄點了點頭:“做得好。”
他的眉眼隱在茶水的水霧裡看不清晰,但聲音柔和,張全這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想了想又道:“早晨禦廚特製的牛乳糕,太後娘娘很喜歡,多用了三塊。”
嵇玄隨口道:“賞。”
張全笑著應下。
皇帝休息之後,張全離開中極殿,要趕著去囑咐禦廚房,跟在身邊的小太監十分不解。
“總管,皇上為何對太後娘娘這麼上心,卻不見朝後宮的嬪妃娘娘們多看一眼呢?”
張全抬手就是一個腦殼蹦:“大膽,聖上是你能妄議的?還不住嘴。”
“奴才錯了,總管莫罰。”
張全訓斥了小太監,自己悄悄歎了口氣。
嵇玄是他看著長大的,沒有母親保護,又在吃人的皇宮裡活下來的皇子,最會隱忍和磨練,他執劍的手從未對誰有過如此溫柔。
還能有什麼原因?情之一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