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寶珠這話,把周爸周媽周紅芳都嚇了一跳。
周媽下意識反駁:“不行!”
周爸沒說話,但是以他止不住抽旱煙的動作來看,他也有些不滿林寶珠說的話。
周紅芳看爸媽沒說話,也沒說話。
林寶珠看著四周沉默的樣子,知道這些人心思各異。她在心裡冷笑一聲,不想多說什麼,就回房了。
其實周誌平的房間本來並不和其他屋子相接,他的房間離大堂最遠。林寶珠還挺喜歡這樣的配置的,她實在是不想再見到周家那一大家子人。
時間如同屋裡兩三方的太陽,悄悄地挪移,從含著雲的遠山處一溜就溜出了地平線。林寶珠暫且不去想那些屋裡頭的恩恩怨怨,她很忙。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來年初春的初中考試。若是考過了,她就可以插班進去,和許多人一起讀書了。
最近,周家請了一個裁縫來做衣服,這個裁縫要住在家裡,並在家裡吃飯。她帶來一架縫紉機,林寶珠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
這個裁縫是隔壁隊的婆子,她就坐在大堂中做衣服,拿著裝滿油的針孔,插入縫紉機上的小孔就注入後就開始工作了。
林寶珠偶爾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看到她拿著布,按在工作台上,扣下針,手一邊轉動,穿著棉鞋的腳不停地踏著踏板,那機器發出嗡嗡的聲音。
這個年代的人很少能夠買到工廠裡的衣服,大多數的人還是在新年的時候等裁縫到家裡做衣服。
她首先做的是周爸的衣服,林寶珠第一次見到縫紉機的時候,她仔細地打量了很久。這台機子通體黑色,鑲著金色商標,上方平整光滑的台板,下身有一個可供踩踏的腳踏板。
林寶珠看到這樣一個機子能夠繡出均勻整齊的針腳的時候,不可謂不驚訝。雖然她處於繡藝發達的淮南東路的揚州府,但是那裡最好的繡娘也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到這麼細密而且整齊的走線。
她想湊過去看幾眼,那裁縫婆子不高興她來看,誤以為她是要偷學手藝,讓她走開。
因為有客人在家裡吃飯,所以最近的夥食都好了些。林寶珠還是知
道外人在的時候,要維護家裡的名聲,就沒有端碗跑回房裡吃飯。
這個裁縫婆子性格並不算很好,她又悶又古怪,除了要做衣服和吃飯,基本上不會說話。不過林媽告訴林寶珠,這個裁縫的性格不太好,因為她一到過年就非常忙碌,要到各家各戶去做新衣服。
當給周誌平做衣服的時候,林寶珠並不知道周誌平的尺碼,但是家裡有周誌平的幾件穿舊的軍裝。每次隊裡發新衣服,他會寄一部分給周爸。那個裁縫便用卷尺量了量他的衣服大小來做。
當給林寶珠做衣服的時候,等這個婆子量她的腰身的時候,居然罕見地嘀咕了一聲:“這個小娘子的身段真好,腰細的像把柳枝似的。”
林寶珠聽到這話,忍不住豎起耳朵聽了聽,卻聽到她又小聲自言自語道:“屁股也大,真是個適合生娃的。”
林寶珠聽了怔了怔,臉紅不敢再看她,她發現農村人和古人一樣,都十分在意子嗣問題。不過她身邊的人重禮,說話含蓄,從來不會這麼大膽直接地說,而村子裡的人把這些看得理所當然而且直接。她已經在這裡生活好幾個月了,但是仍然不能適應這個。
等到裁縫做完衣服後,就帶著她的縫紉機離開了。
林寶珠的衣服和周誌平的衣服都給了林寶珠,這個衣服布料很一般,有些粗糙,但是已經是鎮上比較好的水平了。
林寶珠左看右看,總覺得這件衣服不夠精致。她在燭光下穿針,決定繡些花樣子上去。
她在紙上畫了畫花樣子,便開始描細紋。
日子仿佛用人手捧起一掬水,每一滴都從指縫間滴到時間的流裡,沒有聲音,沒有影子。離過年不剩下多少天了,林寶珠安靜地待在自己的房子裡,冬天沒法出去乾活,林寶珠有時候時不時回娘家看望小侄子,更多的時候她待在房間裡。
外麵風雪飄揚,一說話吐出的氣都結成了白霧,
凍天凍地的屋外,風刮著,林寶珠往窗外看,可以看到院子裡一層層晶瑩的雪慢慢地鋪在地上,院子裡那顆梨樹沉默地佇立著。
她繡累了,眼睛疲倦了,半垂著眼睛,打算放下針線筐子,收拾好睡覺。
***
大雪壓青鬆,天氣太冷了,冷
冽的北風刮鼻子刮臉,好像要鑽進人的骨頭裡。周誌平走在路上,他帶了把傘,雪積壓地壓在傘上,有些雪從縫隙裡飄到他的軍大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