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河邊的楊柳逐漸冒發了新生的芽葉。彼時春光明媚,林寶珠卻有些焦慮。
臨近考試的時間已經越來越近,可是她並沒有十分的把握。這半個月挑燈夜讀,考出來的成績高低起伏,很是不穩。林媽站在學校門口送她進去,林寶珠對她勉強一笑,又覺得自己背後好像發了許多虛汗,嘴也被什麼塞住似的說不出話來。
她忍了忍眼淚,小聲告訴自己這可不能再哭了。
走進考場,老師把他們帶進了幾個小教室裡,她抬眼一瞧,這人居然還不少,很多的都是一些年齡很大的人,甚至還有像林爸那麼老的人。
她用毛巾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趕緊把紙筆拿出來。不多時發卷子了,老師像是守衛一樣表情嚴肅,時不時地走動起來。
林寶珠越做試卷,越感覺心直直地往下墜。這次的英語考試似乎加大了難度,她居然遇上了很多壓根沒有思路的題目。
她手腳發軟,有些手足無措,又被自己的無知和沒用難過得握住自己的筆。盯著試卷上密密麻麻的字母,她有些難過,自己這好幾個月付出的努力,好像流水一樣,嘩啦啦地從眼前流過去了。
等到老師把卷子收上去,她扶著椅子站起來,外麵日頭已經西斜,林寶珠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她真的可以嗎?
以前揚州府常常舉辦科舉,江南人才輩出,她也是見過書生們從考府前羅貫而出。科舉如同浪裡淘沙,並不是參加了就能位極人臣。當時她並不覺得有什麼,而如今,她卻體會到這種因為知識儲備不足而遺憾後悔的感受。
林媽看林寶珠小臉慘白,一言不發,她擔心地拍了拍女兒:“幺妹,要是考不上咱也不怵,你還有你哥哥和爸媽呢。”
林寶珠不想說話,隻是擺了擺手,低垂著腦袋道:“我沒事。”
此刻激蕩的掙紮在她心裡發芽,她一邊想自己為什麼要湊這個熱鬨呢,本來自己也不是聰明的人。她就算是考上了初中,就算她有心前行,可是她又真的考得上大學嗎?另一邊她又想,這麼多天,其實她並不算非常努力,至少她偷懶了許多天,還跳了許多知識。
晚上,林寶珠連飯都不想吃,隻懨懨地趴在床上。她剛剛哭了一場了,此時眼睛紅紅的。她一邊懷疑自己,一邊又痛恨自己的不用功。
門外林媽端著碗小米粥敲門試問道:“幺妹,吃不吃東西?”
林寶珠知道家裡人都很擔心她,但是她也知道,家裡人擔心,卻並沒有很相信她。她悶悶道:“我不吃了。”
她此刻忽然有些想給周誌平寫信,周誌平雖然自己大字不識幾個,但是卻對她有種盲目的信任。
她從床上扒出張信紙寫信,一邊委屈一邊寫,寫著寫著,不禁咬著唇又哭了一遍。
她覺得自己好沒用啊,當初她和周紅芳吵架的時候還嘲諷她。但是現在看來,她連周紅芳都比不過,起碼周紅芳還讀到了高中呢。
她的眼淚掉在信紙上,打濕了字墨,暈開一抹痕跡。
***
何高穗又一次推了相親,何媽臉上已經非常難看了。
“何高穗,再怎麼樣周家那小子已經結婚了,難不成你還得守著他!我告訴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何高穗咬牙道:“我不嫁,你就是想把我賣了。”
雖然那幾個人的條件確實在這山旮旯裡麵算是不錯,但是嫁過周誌平這樣的大人物,怎麼會還想嫁給那些低人一等的。她曾經可是服裝廠的女老板,最次也得嫁個李成星那樣的。
何媽聽到這話,又氣又怒。何高穗雖然不是個男孩,但是也是她唯一的女兒,她為了女兒著想,她竟是這樣看她的。
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怒道:“死丫頭,你說什麼?有種給我再說一遍!”
何高穗看她生氣的臉色,心裡產生了厭惡。以前就眼巴巴想著讓她嫁給周誌平扶持娘家,現在嫁不了了,又千方百計地要趕自己出去,這不就是想吸她的血嗎?
她一邊掙脫,一邊道:“你不就是想把我賣了,拿彩禮給家裡蓋房子?”
何媽聽了氣血上湧,揮手扇了何高穗一耳光。
何高穗被她打了一巴掌,心裡好像團亂麻似的。如今的情況對她真的太不利了,她不想呆在家裡,便扭頭跑出去了。
跑到田壟裡,她又開始恨了。
為什麼她要是個農村丫頭呢,為什麼她不能出生在一個天生就有錢的家庭呢?為什麼重生回來這麼不順呢?為什麼周誌平這麼對她?為什麼他會對林寶珠和自己不一樣呢?
她確實出軌了,做錯了事情,但是為什麼兩輩子都注定要和周誌平漸行漸遠呢?
她越想越恨,一想到林寶珠被周誌平溫聲細語地對待著,她那種不甘心就從仿佛從心底爬滿全身,激得她一些劍走偏鋒的念頭滋生在腦海中。
林寶珠怎麼不去死呢?要是她死了,也就不會這麼多事了!
她腦內這個想法越來越清晰,甚至讓她謀生起許多大膽的想法來。
***
這天三花鄉的郵遞員把包裹遞給上鎮上趕集的林媽。
林寶珠接過東西的時候,全家的目光都忽然放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