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慕和聽到這個消息時半晌都沒說話, 他那邊是一早, 被卜一吵醒後很難入睡, 索性起床。
東邊天際泛起魚鱗片的雲朵, 很輕很薄,還有點淡。
沒一會兒,雲朵有了色彩,似紅似黃。
地平線上像誰家的孩子拿著紅色油畫棒抹了一筆, 太陽冒出個頭。
他站在三十多層的露台, 俯瞰著這一幕。
北京城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他望了望對麵的那棟樓,趙曼迪大概早起來了。
等他再看向東邊,太陽已經露出小半個臉。
乍一看去, 像一幅色彩斑斕的油畫。
電話那端,卜一還在喋喋不休, 像自己懷孕了一樣,激動的差點把手機塞嘴巴裡,嘮叨個不停。
“方媽?”
“嗯,聽著呢。”方慕和抽煙醒神。
“談談你做外婆的感受。”
方慕和糾正:“是姥姥。”
“一樣,外婆比較適合你,以後唱外婆的澎湖灣哄孩子。”
“”
方慕和吐出煙霧,現在才緩過神:“琪琪呢?”
“在發呆, 讓我彆打擾她。”卜一現在在走廊外麵,問方慕和:“剛你怎麼不說話?”
“我特麼的做個心裡緩衝啊。”方慕和揉揉鼻梁, 外孫都有了,娃他外公還沒著落。
想著, 不由又看了眼對麵那棟樓。
他也沒想過有天自己會這麼犯賤,賤到偷偷跑她附近住。
可這段時間一天都沒遇到她,哪怕是在小區門口等到很晚,搬到父母家住了?
煙抽了半支,方慕和徹底清醒了,“把電話給琪琪,我跟她說兩句。”
“彆了,我可不敢,你知道她脾氣,打起我來從不手下留情,現在我又不敢還手,我就不招惹她了。”
方慕和歎口氣,她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呢。
他都一時沒反應過來,更彆說她了。
叮囑卜一:“你現在要做的不是寬慰開導她,大道理她懂得比你還多,你在她旁邊看著她就行,給她點時間慢慢想通,要說她小,24了,也不算小,是該學著為自己的未來負責,這事你先彆嚷嚷,讓她自己跟家裡人說。”
卜一點頭:“我知道,我什麼都不說,我現在一張嘴,她就煩。”
方慕和這邊本來就糟心事多,現在竟多了個外孫,夠熱鬨的。
大概那天韓沛去買檸檬,就已經有孩子了,韓沛不知道她平時不沾檸檬,可他知道。
不過當時他沒多想,以為她用檸檬敷臉美白。
方慕和把煙頭摁在玻璃上揉了揉,熄滅。
衝過澡,換上衣服去公司。
在公司樓下遇到父親。
“爸,您怎麼這麼早?”方慕和瞅著父親,不到二十天,父親蒼老了很多。
瞬息萬變的生意場,誰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誰主沉浮。
父親說:“昨晚睡得早。”
方慕和微微歎口氣,淩晨兩點父親還給公司高管發了郵件,順便抄送給他。
大概忘了。
七點鐘,清早的空氣不錯。
商務樓這邊還比較安靜,偶有上班來的早的人路過。
父親沒急著上去,跟他多聊了幾句。
“你那邊籌得怎麼樣?”父親問他。
方慕和:“加起來有二十個億。”可跟蔚明海對抗,資金差太遠。
蔚明海說不定準備了好幾個月甚至大半年,他短時間內到哪去找那麼多錢?
父親點點頭,原本是想定向增發,可方案在董事會上沒通過,後來召開臨時股東會,依舊沒有通過。
“等蔚明海成為方氏的第一大股東,以後經營上,除了矛盾,沒彆的了。”
方慕和拿出煙,還沒點著,被父親給奪走,“少抽點。”
“嗯。”方慕和擺弄著打火機玩。
頓了幾秒,跟父親說:“我不會讓蔚明海成為第一大股東的,發生這樣的惡意並購也挺好,正好清理清理本來就亂的管理層。”
他們方氏吃虧就吃虧在股權比較散,當初爺爺創立方氏,為了鼓動大家的積極性,把股權分了一大部分給管理層。
結果造成今天動蕩的局麵。
父親:“是福不是禍。”寬慰他:“以後就算方氏到蔚明海手裡,我們也是第二大股東,少操點心沒什麼不好。”
父親拍拍他的肩膀:“平常心看待,儘力就好。”
說完,上樓去了。
方慕和呼口氣,他知道父親有多在乎方氏,那是他跟爺爺一輩子的心血。
剛鎖上車,手機震動了,秦書發來:【方媽,你要是籌到錢了,暫時先彆動,等我回去找秋青,你把方氏旗下你跟方伯伯控股的環保公司轉給秋青。】
這孩子,自己都顧不過來,還惦記著他。
方慕和給她去了電話,沒提她懷孕這事,怕她煩心,直接問:“什麼意思?”
秦書:“你得留個後手,不能什麼牌都讓蔚明海看清了,那你肯定必輸無疑,把環保公司放掉吧,我知道你不舍得,可你現在跟方伯伯是局內人,沒我看的明白。”
方慕和笑了:“你一個小屁孩,說的輕巧。”
秦書沒跟他調侃,特彆認真的語氣:“我考慮很久了,這個方案可行,你看BD在秋青那,以前我們還想著把BD弄回來,可誰知道出了這個事,那基本沒可能有那個精力再顧BD,以後秋青公司就壟斷環保市場三分之二的業務,其他小公司再分點,方氏的環保公司還能吃的蛋糕並不多。”
方慕和這幾天隻顧著操心集團的事,這些還真沒考慮,認真聽著,“你說。”
秦書:“你知道我擅長下棋對不對?圍棋啊象棋啊都不錯。”
方慕和笑:“你這話題跳的,怎麼了?”
秦書:“下棋時,有招叫‘丟卒保車’,不管你有多厲害,一盤棋下到最後你不可能保證你所有棋子都在,那隻能放棄不重要的,保住重要的。”
她把手機開了揚聲器,翻看備忘錄的東西,“我給你們環保公司做了估價,還有未來盈利和市場情況都做了分析,都不算太樂觀,趁現在出手,是最佳時機,正好給蔚明海造成假象,你籌不到錢,隻能眼下破釜沉舟賣資產。反正蔚明海不會輕易收手就是了,你手裡現在有的現金以備不時之需。”
方慕和:“然後?”
秦書:“然後就是,這樣你跟方伯伯能保住你們第二大股東的位置,不然說不定被擠到連前三都進不去,到時你們在董事會就沒有任何話語權。”
方慕和沒吱聲,一直盯著手裡的打火機看。
他跟父親想的是儘全力保證他們第二大股東的優勢,卻沒想,蔚明海或許還會聯合一致行動人,把方氏前三大股東的位置都占去。
到時還真就沒有他跟父親什麼事,說不定就隻能混個一般的管理位置,最後拿年終分紅。
真要到那個份上,誰還有臉麵再去公司上班?
他做不到。
父親肯定也做不到。
秦書知道方慕和舍不得環保公司,有種情懷在裡頭。
公司就是自家孩子,隻要不賠,一般很少有人會把經營那麼多年的公司給賣掉。
可眼下要不舍得這家公司,就有可能失去整個方氏。
方慕和終於開口:“我跟我爸商量一下。”
秦書:“嗯,我要明天才到家,回去後再約秋青,看她什麼意思。”
掛了電話,脫離工作狀態,秦書又回到那個死胡同裡。
她有寶寶了。
可她自己還是個孩子。
到現在都是懵的狀態,大喜大悲都不足以表達她現在的心情。
她沒打任何電話給任何人,不管是家裡還是韓沛。
等司機把車開來,他們離開醫院。
秦書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看著街頭一張張陌生的臉,好像也看到了人群裡一個陌生的自己。
在徘徊在猶豫,卻也沒想過要後退,就是對未來充滿了焦慮。
路上正好路過一家男裝店,秦書跟司機說:“到前邊停一下。”
卜一愣,然後說不出的驚喜,終於說話了,說話了就好。
他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從檢查結果出來到現在,她一句話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