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09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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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公公將浴池一應物什備好, 躬身扶著林見鶴踏入。

“殿下昨日一夜沒睡?”

林見鶴揉著眉頭,肌膚如玉,眼下青黑便格外顯眼。薄薄的眼瞼上細細的青色血管, 眼睛無力耷著,緊皺的眉頭泄露出幾絲戾氣。

陳公公心知他情緒不穩定,吩咐小太監將香爐點了, 放到浴池邊, 再根據太醫的吩咐,往浴池裡放些珍貴藥材。

殿下不喜苦藥,他若不想喝, 旁人也不敢勸。勸了也不聽。太醫隻得用泡藥浴這樣的法子。

有總比沒有好。

是以殿下近來身上總是一股藥味,隔著遠聞不見,離得近,便清清楚楚聞得見了。

他將殿下的頭發散開, 香爐中升起嫋嫋白煙,聞得人昏昏欲睡。

殿下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

陳公公試著喚了喚:“殿下?”

果真睡著了。

他鬆了口氣,將香片掐了, 香爐遞給小太監,示意拿出去。院正說了,此香聞一會兒便可,不可長時間聞。

林見鶴在朦朦朧朧中,看見薑漫騎著一輛極像她那木車的物事,頭發也換了模樣, 一陣風似的掠過。

他不由跟了上去, 冷聲道:“薑漫。”

薑漫回頭看了一眼, 眼睛裡閃過疑惑, 又扭過頭去。

她那車子跑得很快, 一眨眼就飛出去了。

這個世界光怪陸離,萬事萬物,全是他不認識的模樣。

就連薑漫,也不似他所認識的薑漫。

他跟著她走過一條條無所適從的街道,旁邊高高矗立的怪物一般的東西,直戳到天上去,將天也罩住了。

他抓住薑漫:“薑漫!”

四周的高大怪物仿佛隨時要倒下來,他有些緊張:“走,這裡不安全。”

薑漫卻好似聽不到。

她背上背一個顏色嬌豔的包裹,將車放到高大怪物旁邊,竟往裡邊跑去。

林見鶴目光沉沉:“薑漫,停下。”

薑漫聽不見他說話。

他跟著她進去,裡邊很多人。很多跟薑漫一樣的人。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衣著,與這裡不入。

他看見薑漫與三三兩兩的人打招呼,有說有笑。

周圍一切全都變成了嘈雜刺耳令人難以忍受的聲音。

耳朵似要被那尖銳刺耳的聲音刺破。薑漫笑著回頭看了一眼,他伸手去抓,喃喃:“薑漫。”

薑漫卻消失了。從腳,至肩,至額頭。

所有的一切都被一層大霧隱了進去。

廣闊的天地間冷冷清清,一個人也沒有。他找不到薑漫。恍惚中,他低下眼瞼,卻看見自己胸口一個大洞。

空蕩蕩的。

畫麵一轉,薑漫,跟……梁玉琢在一起。

林見鶴伸手摸了摸胸口那個洞,什麼都摸不到。

可笑。心都沒了,怎麼還會心痛?

他的手裡攥著一把刀,刀上鮮血淋漓。

他道:“薑漫,過來。”

薑漫淡淡瞥了一眼他手裡的刀:“你太殘忍。殺了好多人。我要離你遠遠的,你不要來找我。我喜歡的人是梁玉琢。”

她轉頭衝梁玉琢笑得甜蜜:“我們走,再也不要理他。他就是個瘋子。”

梁玉琢摸了摸她的頭,溫聲道:“好。”

“瘋子。”林見鶴喃喃,喉嚨裡發出一聲輕笑,“瘋子。”

“嘩啦!”

浴池裡的人突然起身,陳公公被濺了一身水,驚到:“殿下醒了?”

林見鶴麵色蒼白如紙,眼睛黑沉沉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陳公公忙拿起布巾替他擦身,心裡擔憂,每次點香,殿下必然睡個安穩好覺。這次怎地隻睡了兩炷□□夫。

“是不是又做夢了?”他擔憂道。

林見鶴抿唇,水滴從下頜滴落,順著覆了一層薄薄肌肉的胸膛滾下,滑入腰腹不見。

浴池的水是燙的。他身上卻冒著寒意。

“薑姑娘在哪?”他開口,嗓子沙啞,有種支離破碎的脆弱。

陳公公道:“薑姑娘方才還在前殿,許是又在外頭騎車玩,前一會兒還聽見車軲轆‘哐當’‘哐當’的聲音。”

林見鶴不耐地將滿頭濕發撥開,讓陳公公動作快些:“若是手腳不麻利,便換個伶俐的來。”

陳公公苦笑:“殿下彆急,論伺候殿下,誰也沒有奴才得心應手啊。薑姑娘就在宮裡,天地兩部的暗衛將宮裡圍得鐵桶一般,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薑姑娘哪裡都去不了。”

林見鶴眼底情緒黑暗,道:“我要去地牢一趟。”

陳公公感覺他語氣不對,輕聲道:“殿下?”

“我殺人如麻,還是個瘋子,你不害怕?”他垂眸,看著這個滿臉皺紋的老太監。

“殿下並不瘋。殿下隻是病了,院正大人說了,殿下是心病。隻要殿下好好吃藥,待到病好,便不會總是想殺人。”陳公公替他一層一層披上衣衫,笑得和藹,“殿下怎會殺人如麻。那些人都有該死的理由。相反,奴才覺得殿下很善良。”

“善良?”林見鶴嗤笑。

“當初若不是殿下將奴才從大皇子手裡救出,奴才今日就不能伺候殿下了。”他最後將一件鶴氅披到林見鶴身上。

當時是一個很冷的冬日,大雪如鬥,大皇子要讓人將他壓在雪地裡打出血來,打斷骨頭,在雪裡看梅花。

是七殿下救了他。他看著七殿下苦苦煎熬,夜夜噩夢纏身,日日睜著眼睛不敢睡。

那時候他還很小啊。

“殿下,好了。”

林見鶴抿唇:“地牢裡那人,又如何說?”

他眼睫一顫,最昳麗漂亮的一張臉,聲音卻是陰冷的:“將他千刀萬剮,也不能讓我高興。”

陳公公:“那便讓他千刀萬剮。”

林見鶴喉嚨裡發出一聲輕笑,詭譎難辨:“我要殺了他。”

說完,他身上的戾氣更重了些。

陳公公親眼見過七殿下病得厲害的時候。大皇子猶不敢與之正麵相對。

當時殿下年紀還不大。他身上像是有兩個人,一個憎恨所有人,恨不得殺光所有人,沒有絲毫理智可言。

一個卻運籌帷幄,將所有人算進囊中。他習武,受常人不能受之苦,讓人心疼。

這樣矛盾的兩副麵貌,卻是一個人。

他還記得殿下抓了最善易容的九節,命他易容成梁玉琢時,臉上第一次露出笑。

愉悅的笑。

像是黑暗裡待久的人,看見了能抓住月亮的井。

正想著,殿外傳來聲響,陳公公感覺不對,忙出去。

“殿……殿下,薑姑娘往北苑那邊去了,說……說要找工部司商量更合適的材料。翎兒跟著姑娘。”

林見鶴沒見到薑漫,心頭有些煩躁。關猛獸的籠子被撞得震蕩,他不耐:“安靜些。”

宮人們霎時噤若寒蟬,不敢稍有聲音。

再抬頭,殿下已經不見了。

陳公公看出他要去地牢,忙吩咐宮人們:“好生看著薑姑娘。”

然後急急忙忙邁著小碎步跟上林見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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