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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見鶴卻好似沒聽見, 直把薑漫的話當成了一陣風。
薑漫跺了跺腳:“哎!”
她喊了一聲:“林見鶴!”
“你沒有話跟我說嗎?!”
林見鶴抬起頭,目光陰鬱:“說什麼?”
“你是什麼時候重生的呢?”薑漫的聲音輕得近乎呢喃,她走近一點, 抬頭去看他眼裡的情緒, “你怎麼——”
林見鶴驀地笑了一聲, 笑聲肆意而冷漠。
“你想問我為何不告訴你?”
烏雲似是從月亮上離開了一瞬,林見鶴的臉籠上了一層陰影。
他的聲音清淩淩如數九寒天屋簷下結成的冰:“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他的語氣在掙紮, 在想出適合的言辭, 來讓自己不那麼卑劣:“你也沒有告訴我,不是麼?”
“我怎麼告訴你呢?”
“我——我害死你, ”薑漫張口, “我活著都覺得有愧。”
不知道薑漫哪句話觸動了林見鶴。
他抿唇,扔了手中鋤頭, 回頭淡淡道:“還不動手?難道站在那裡酒便會長了翅膀自己跑到嘴巴裡?”
這一瞬間的林見鶴,恍惚與上輩子重合了。
薑漫心中一熱,忙與他一起,將兩壇酒搬了上來。廢了好大力氣。
“你做什麼埋這樣深呢。”薑漫道,“險些我就放棄了。”
她忽然有些好奇:“如果方才我不挖了, 這兩壇酒你要埋到何時?”
林見鶴抿唇,臉色有些冷。他沒有說話, 似乎在生氣。
薑漫也摸不著頭腦,他又生的哪門子氣。
“呼!”將酒壇放到地上, 薑漫長出一口氣。
二人似乎都沒有挪個地方喝酒的想法。
薑漫看向不遠處的小屋,以目光向林見鶴詢問。此處離宮殿較遠,誰也沒有心情走那麼遠的路。
心中憋著一股氣, 憋著一股情緒, 恨不得喝個三天三夜, 喝得酩酊大醉,把心裡所有五味成雜的感情都喝出去。
那處小屋簡陋是簡陋了些。正好做個避風之處。不然就在樹下喝酒未免會著涼。
林見鶴隻是不說話,淡淡看她一眼,然後在薑漫睜大的眼睛中,輕輕鬆鬆抓起兩隻酒壇,向著小屋走去。
薑漫看著他背影,突然失笑。
這笑來得莫名。她卻覺得上輩子的林見鶴似乎在一點一點回來。
她跑著跟上去,念叨道:“你既能輕輕鬆鬆抓起,還看我累得跟老牛一樣氣喘籲籲搬那半日,安的什麼心思呢?”
林見鶴喉嚨裡發出一聲哼:“我戲弄你,你又把我放在心上了?”
薑漫知這是他逆鱗,她自覺有愧,臉色不由漲紅,瞪他一眼,嘀咕道:“好吧。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
走到小屋前,林見鶴停下,閒閒站著。
薑漫會意,一本正經道:“等著!”
她小心翼翼推開門,唯恐這荒廢的小屋頂上上掉下什麼蜘蛛啊蟲子之類的。
踏進門檻,提起燈籠往眼前那麼一照,她樂了:“誰這麼好心,將這裡打掃得乾乾淨淨,如今倒方便我們。”
她招呼林見鶴:“進來。”
說著又四處將蠟燭都點著了,登時屋子裡亮堂起來。
隻見屋子雖小,五臟卻全。床帳子、桌椅、屏風、擺設,竟然都是有的。
想到埋在地下的酒,她心裡一動,眼睛不由得往林見鶴臉上看。
“我臉上有東西?”沒想到被林見鶴抓了個正著。
薑漫臉上臊得慌,隻得抓抓臉,一把將一隻酒壇拖到自己麵前,眼睛上下逡巡,笑道:“正巧,這是我的酒!”
林見鶴懶洋洋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是你的了?”
薑漫眨眨眼,篤定道:“兩隻眼睛都看見的。”
她露出個狡黠的笑,一把拍開壇子上的泥封,登時一股酒香飄出來。
薑漫喃喃道:“連味道都跟上輩子的一模一樣。”
她不由又看向林見鶴手邊那一壇。
林見鶴也將泥封揭開。
拿起一隻碗,抓起壇子倒了一碗。
薑漫倒了一碗自己的,道:“等等!”
林見鶴要喝,被薑漫阻止,眼睛微挑,冷冷道:“怎麼?”
薑漫將他手中的碗拿過來,將自己的碗放進他手裡:“我喝你的,你喝我的。”
林見鶴一怔,抿唇不語,握著碗,頓了一下,隨即一飲而儘。
一碗下去,薑漫肚子裡熱烘烘的,像是抱著個小暖爐。她喝酒極易上臉的,一碗酒下肚,臉頰立即蔓上紅色,眼睛也在水裡潤過似的,晶瑩剔透。
林見鶴還要倒酒,被薑漫搶過碗去:“你要喝我的。我的都給你喝。”
她抓住林見鶴的手,從他手中將碗扒拉出來,眼睛笑汪汪地給他又倒了一碗。
林見鶴皺著眉頭看她一眼,一聲不吭喝了。眉間籠著一層陰鬱。也不知道還在生什麼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