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們同完船又同車,在下一步,是不是能同床了?”杜康啟動飛車道。
坐在副駕駛座的陳咬之沉默,若放平時,他會反擊兩句,不過現在人在車上,為了自身安全,隻能忍氣吞聲了。
小飛車行駛在藍明星四層立交的上方。在這個角度,可以輕易的看到城市萬千燈火,每一盞燈火下,都有屬於它的故事。
“你住哪?”杜康問。
陳咬之按著原主的記憶說出地址。
飛車很快根據導航,行駛到目標區域。
眼前是川流不息的車輛。地上四層立交,空中四層車道,讓陳咬之有幾分頭暈目眩。
飛船穿過一片摩天大樓,在後方一片暗處,減緩了速度。
這讓陳咬之想起了以前的城中村,包裹在cbd內的陰暗潮濕。
這片區域太擁擠,飛車隻能在附近停下,杜康和陳咬之沿著蜿蜒的小路行走。
“聯邦裡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杜康神色暗沉下來。
這片區域的房屋老舊雜亂,樓與樓之間仿佛在跳貼麵舞。逼仄的小道內傳來難聞的氣息,巷燈幽暗,地麵坑窪,讓行人心理上極度不舒適。
“你以前,就住這種地方嗎?”杜康的語氣沒有往日的嬉笑,很輕很淡。
陳咬之不說話,轉過了一條巷子。
藍明星,16區,常樂區。
這是一片繁華與貧窮並存的地區。
前一刻還是花紅酒綠,紙醉金迷,包圍在鱗次櫛比的高樓中。拐過一條小巷,或許就是成片搖搖欲墜的舊樓,牆皮斑駁的破屋,互相推搡著,將破敗蔓延。
陳咬之盯著眼前那扇鐵門。
手幾次抬起,又幾次落下。
近鄉情怯,對於陳咬之並不成立。
天倫之樂,對於陳咬之,也不過是縹緲孤鴻影。
然而此刻,不知為何,他沒有勇氣推開眼前的門。
鏽漬斑斑的鐵門哐當一聲,向兩邊挪開。
杜康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嫌棄的拍了拍落在手中的鐵粉:“大晚上的,上演苦情戲也沒觀眾啊。”
陳咬之:……
杜康:“難道不是?還是說,你專門為我一人表演?我是很開心,不過我更喜歡看床……戲……”
杜康話音未落,陳咬之早已抱著成語君,步履生風走進屋內。
小院內的房屋,和這片區域的所有屋子差不多。年久失修,聲音稍微大一些,就能抖落一層牆灰。
屋內的人聽到聲響,步伐艱難的走到門口,打開門。
陳咬之看著屋內的人。
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兩鬢霜白,目光渾濁。在看到陳咬之的一刹那,兩行清淚忽然從內眼角落下,流過乾如樹皮的皮膚,在地下暈出點點水跡。
陳咬之的心,霎那間變得無比柔軟。
小房隻開了一盞燈,在地上形成一個橢圓的光圈,光圈裡有兩個影子。
陳咬之低著頭。那不是兩個影子,那是一個年幼被棄的孩子,和一個年長被棄的老人。光圈之外,就是無儘的黑暗。
忽然間,光圈內串入第三個影子。
“伯父您好,我是咬之的好朋友。”杜康沒個正經模樣,把手搭在陳咬之肩膀,整個人的重量都往對方身上靠。
陳咬之沒有推開他,隻是臉上的神情難以把控,介於上一秒的悲憫自哀和下一秒的尷尬抓狂。
老人卻很激動,蒼老的聲音也變得有勁:“阿之第一次帶朋友回來啊,好呀,好呀,我去給你們燒個菜。”
陳咬之:“不用了,伯……爸……”
這個陌生的稱呼,陳咬之已經二十多年不曾掛在嘴邊,此刻開口,唇舌都有些不利索。
陳咬之攙扶著這具身體的父親,將他扶回房間。
“爸,太晚了,您先休息,明早我再和您聊天。”陳咬之道。
老人使勁搖頭,不過年紀大了,擺動的幅度也小,看起來像在發抖。
大約清楚老人心底的想法,陳咬之握住老人的手:“爸,我今晚住在家裡,從今往後,哪也不去了。就算去,我也帶上您。”
老人緊緊盯著陳咬之,片刻後,鬆開手,目光含淚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