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紙偶,不是給死人紮的嗎?”陳咬之終於忍不住將疑惑問出口。
杜康頓了一下,輕笑一聲,摟住陳咬之的肩,頭向一旁一彎,頭貼在了一起。
“作為藍明星土生土長本地人,怎麼比我這外人還不清楚狀況。你這樣我以後怎麼入贅你陳家。”杜康言語含笑。
陳咬之默然。
杜康沒再逗弄心上人,正經解釋道:“贖魂紙偶和普通紙偶不同,做工精湛,造價昂貴,最重要的,是他是按真人原型一比一定製的。”
杜康說著,摟著陳咬之來到一處竹簾,竹簾內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者,跟前放著和他一樣打扮的紙偶。
“早年贖魂紙偶是用在消災驅邪上,真人得了不治之症,就做一個人偶,每日焚香參拜,等到贖魂節當夜焚燒,讓人偶帶走自己的病痛。當然,這個習慣到現在依然留存。”
杜康說著,又摟著陳咬之來到另一處竹簾。
竹簾內的少女如花似玉,麵容紅潤,顯然不像有什麼不治之症。
“現如今,不治之症的情況少了,做贖魂紙偶大多是為了替自己救贖。如果有什麼未了卻的心願,有什麼未儘的遺憾,就可以做個贖魂紙偶,替自己完成。當然,一切不過是美好願景罷了。”
杜康說完,看向身旁人,卻發現那張向來淡漠的臉上,有一絲難以形容的憂傷。
“怎麼了?”杜康問道。
陳咬之頓了一下,然後搖頭。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和贖魂紙偶有什麼差彆,用著不是自己的肉身,過著與自己無關的生活。
無依無靠,無親無故。
忽然,一陣溫熱從陳咬之後頸部傳來。陳咬之抬眼,發現杜康正在給自己的後頸按摩。
“這表情不適合你。”杜康道。
陳咬之扯出一絲笑容,淡然道:“恩,你說得對。”
難得得到這人的附和,杜康再接再厲:“要不,我們也去做個兩個人偶,贖魂節的時候,最好的紙偶師傅都會出現。”
陳咬之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提議。
做紙偶乾嘛呢?未完成的心願,為了卻的遺憾?這些都和他有關係嗎?就像他不知為何而來,他也不知過去有何牽掛。
若是尋常穿越人士,大概希望有人能替其儘孝道吧。替自己給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一段完整人生。不為自己,為那些愛著自己的人。
隻可惜,他不是尋常的人,赤條條來去無牽掛,說著灑脫,切開儘是悲涼。
“算了吧。”陳咬之道,聲音很輕。
可惜有杜康在,所有難得的傷花悲月都維持不過一分鐘。
“哎,可惜,本來我還想做兩個我們穿結婚禮服的人偶,先圓個夢。不過你不用心焦,等一切安定了,我必然風風光光迎娶你。”
繚繞的愁霧瞬間退散,陳咬之臉上的黯然神傷退卻得乾乾淨淨。
“你迎娶我,我也不介意。”杜康嬉笑道。
“滾。”陳咬之精練的結束了這段車軲轆的對話。
夜幕很快降臨。
再晚些時候,廣場上的贖魂人偶會一起燃燒,也就是贖魂節的高潮。
“我們走吧。”陳咬之忽然道。
杜康有些奇怪,等了一天不就為這一刻?不過他不多問,挽著陳咬之的手走出了廣場。
走了很遠,陳咬之沒有回頭。即便已經遠離廣場,他依然能夠感到火光的溫度和亮度,還有沉寂一天人們的歡呼。
他不想留下,是因為他和紙偶同病相憐,他並不想看到自己被焚燒的場景。
“一起吃個晚飯,然後去放贖魂船?”杜康忽然道,不是征詢,是直接拍板決定。
陳咬之點頭。雖然覺得這人煩,但陳咬之不得不承認,他的相處方式讓人覺得很舒適。在該果斷的時候果斷,在該示軟的時候示軟。
藍明星的河道豐富,縱橫交錯,不過大多分布在異植異獸區,在居民區的主河道隻有兩條,萬星河與千錦道。
杜康與陳咬之來到萬星河。
隻聽這河名,定會在腦海裡構造一副美妙場景,河道溫柔,流水潺潺,萬點星光撒在河麵,熠熠生輝。
然而事實恰恰相反,哪怕是陳咬之,也知道萬星河是一條凶河。河道底部構造複雜,河水時不時會發出爆炸般的震天巨響,河道內頁常會出現漩渦,湍急的流水讓人敬而遠之。
贖魂節這天,是萬星河難得平靜的時刻。人們會說是連河水都有情感,想要祭拜曾經的神仙。當然,事實扯到潮汐原理,不過大家都忽略而已。
贖魂節的萬星河非常熱鬨,沒有星光,但有燈火。
來到萬星河的人們人手一隻贖魂船,小木船順著難得溫情的河水,緩緩流向未知區域。
“有個民間傳說,把不能和人傾述的秘密寫在紙條上,和贖魂船一起漂流,沉河。等到哪日秘密被公諸於眾了,就能得到眾人的理解。”杜康走過一個攤位,看著正俯身寫著什麼的男女,說道。
陳咬之笑了一聲,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隻怕我這船還沒送出,就被人先撈起來了。”
小心思被拆穿,杜康一點也不羞愧,輕笑兩聲,隨手買了兩艘贖魂船。
木頭和紙製作的小船非常精致,小船的四周鑲了一圈小燈泡,在黑夜裡格外明亮。
“寫點什麼吧。”杜康遞過紙筆。
陳咬之倒也不怯,寥寥幾筆就寫完,將紙條塞進船艙內。他抬頭,發現杜康還在寫,神情格外認真。
放出贖魂船,兩人一起回程。
杜康忽然發現,陳咬之一直抱在懷裡的小柯基不見了。他沒多想,畢竟正常人都不太放出精神力伴生物,隻有陳咬之這麼特彆的人,才會終日將小柯基抱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