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九看在眼中生怕她有什麼不妥,緊走幾步過來,重重喚了她一聲。
玲瓏恍然回神,問道:“程掌櫃有事?”
程九定定地看著她,確認她此時此刻沒甚大礙,方才尋了個話題,遲疑著說:“先前小姐不是說,讓我看看哪些管事比較好,想要給錦繡和冬菱尋一門親事?”
“是。”玲瓏緩緩呼出胸中濁氣,凝神去想這個事情,“可是有眉目了?”
這事兒她是仔細考慮過的。錦繡和冬菱從宮裡出來時年紀就不小了,這些年伺候她一直也沒有考慮過自己的終身大事。
玲瓏原先就想給她們說媒,可是尋不到合適的人,隻能慢慢地看。後來她覺得憑自己的力量實在薄弱,就委托程九幫忙。
程九看人很準,而且對鋪子裡的人和事都已經十分熟悉。如果是想尋兩個可靠的人,找他準沒錯。
聽了玲瓏的話後,程九微笑道,“我倒是有兩個人選,隻是怕不合小姐的意。”
“先說來聽聽。”
“扈剛和魏風。”
聽說了扈剛的名字後,玲瓏還很滿意。再聽到魏風之名,她卻是嚇了一跳。
程九與她細細解釋,“這事兒其實我也沒和他們說起來過。隻是據我觀察,扈剛待錦繡不一般。魏風雖然和冬菱吵吵鬨鬨,卻對她一直很好。我也不知道自己看得對不對,小姐再多觀察一段時間為佳。”
玲瓏知道,程九既然敢把這些說出來,最起碼是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了。
“好,我記著了。回來我會留意這事兒,探探她們的口風。”玲瓏說著,和他道了彆,自顧自地回了自己的馬車。
程九覺得她離開的時候神色如常,好似沒甚大礙了,就沒多說什麼,隻目送了她離開。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玲瓏把車窗簾子掀開了一個角,望向漸漸昏暗下來的天光,不由微笑。
還好,總算是有個事情比較順心了。這些天裡每次回到侯府都感受到了一股子說不明的壓力。現下有了可高興的喜事,希望時來運轉,以後的事情都能夠順順利利吧。
·
原本傅氏去了一趟兄長家裡後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誰知當天晚上又生出了變故。
聽聞玲瓏要去冀州,郜世修說什麼也不肯讓傅清言陪她去,非要他親自送過去才行。
玲瓏知道七叔叔忙得很,不答應。
誰知指揮使大人的效率遠不是她能夠想象的。
郜世修出門一趟,不到半個時辰回來,卻是告訴她,已經和傅家人還有侯府的人都商量妥當了。明日改了由他陪著去冀州。
如果是往常,玲瓏肯定要不高不低地腹誹幾句,再纏著他多問一問怎麼做到的。
可她現在心裡頭有事兒,剛剛知道了些非常重要的訊息,一時間消化不了,所以沒精力去注意彆的,一直在暗自想著扈剛他們說的那些事兒。於是懨懨地點點頭,沒多說什麼就回了屋。
郜世修立在院中,靜靜看著她屋子裡的燭光,直到亮光熄滅後很久也沒有挪動半分。
黑暗中,玲瓏怎麼也睡不著。
她翻來覆去地想著今天剛剛知道的那些消息,想到往日種種,想到大皇子素來的為人,一時間無法從低沉的情緒中擺脫出來。直到雞打鳴了都還沒能睡過去。
第二日一大早出發去冀州。
玲瓏一晚上沒睡,生怕被祖父發現端倪,隻好在車上補眠。
郜世修本想去車中陪她。
他走到車廂旁剛要邁步而上,就見到小丫頭掩著口打了個哈欠。他的步子停在了半途,沒有繼續。
玲瓏困倦得厲害,壓根沒有留意到七叔叔走到了馬車旁要上來的事情,看都沒往那邊看一眼,合眼躺下便打算睡。
郜世修慢慢地退了出去。沉默許久後,騎馬在車子旁邊守候,一路相隨。
傅大學士年歲大了,精神卻很好。玲瓏到的時候,他正在街口和幾位老人家下棋。
平素沉穩儒雅的大學士,現下正因為一步棋而指著期盼和對手爭得麵紅耳赤。一抬眼,瞧見了熟悉的馬車。頓時連剛剛下的哪一步棋也忘了,直接讓身邊小廝收拾了東西回府去。
傅家祖宅占地不算大。現下傅大學士的子女們都不在家中,老人家獨自在這兒,住著倒顯空曠。
好在故鄉的街坊鄰裡都是小時候就認識的。傅大學士在這兒有老友相伴,倒是十分的和樂自在。
指揮使大人帶了人去安排午膳。
祖孫兩個斟了茶一同品著,慢慢閒聊。
知道玲瓏要去山上寺中尋安慧師太,傅大學士看看天色,“明日在去吧。今天那麼晚,你上了山也該天黑了。”
這話之前七叔叔也說過,玲瓏頷首道:“正有此意。原本想著的是今天把事情就處理好,沒料到路上走得慢,耽擱了些行程。”
其實馬車走得慢還是因為郜世修的吩咐。
郜七爺看小丫頭睡著了,生怕馬車太顛簸吵醒了她,故而有此吩咐。
祖孫兩個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說話半途中,玲瓏似是不經意間地提了一句:“祖父可聽說過方博林大人?”
傅大學士剛打了個哈欠,突然就聽到了這句話。猛然驚醒,問:“你怎麼想起來他了?”後覺不對,又問:“你怎麼知道他的。”
“沒事兒,就是突然間想到了。”玲瓏笑,“最近和晉中商人做生意比較多,聽他們提起過方大人。據說方大人曾來京中述職,認識了不少京中權貴,所以問問祖父。”
“他是進過京。”傅大學士語氣沉沉地喟歎著,“方大人年輕有為,若是活著,前途不可限量。”
玲瓏垂眸定了定神,方才開口,“好似方大人和大皇子十分熟悉?”
“怎麼可能。”傅大學士笑著搖了搖頭,“他那般的心高氣傲,怎可能去搭理心思詭譎的大皇子?大皇子多次拉攏他都未成功。方先生……和太子倒是走得近。”
左右是在自己家裡,周圍沒旁人。提到這樁事情後,傅大學士忍不住多添了幾句:“要我說啊,大皇子最看不慣的人就是方博林了。如果太子有方博林做左膀右臂,更是如虎添翼。了不得,了不得。”
玲瓏臉色慘白,唇角努力彎起個仿佛笑容的弧度,點點頭。
因為不想讓老人家太過操勞,玲瓏到冀州之前並未提前讓人和傅老太爺說她要來的事情。故而家中並未給她準備歇息的屋子。
再者,有飛翎衛跟著,住在傅家也確實不合適。
左右隻在這兒停留一兩個晚上,郜世修就讓人找了個屋子多的客棧,直接包了客棧裡供人住宿的一個院子。又多給了店家些銀兩,讓他們沒叫的時候不要過來,免得擾了清淨。
店家看到有那麼多的銀子,心花怒放,自然忙不迭地應了下來。
因為有玲瓏在,郜世修不願她睡得不舒服,特意讓人準備了新的被子枕頭。定下了各自要睡的房間後,他拿了她的東西放到床上,給她一一鋪整好。
晚上,玲瓏輾轉難眠。
明日就要見到安慧師太了。
這位是琅琊王家的媳婦兒。因著母親輩分高,她原本是要叫師太一聲表嫂的。現在跟著穆家來叫,倒是該喚一聲堂姑母。
雖然兩人不熟悉,可是因為那千絲萬縷的親情在,玲瓏終究是有些激動。一時開心,一時又怕自己相見後會失態露出馬腳。心裡七上八下的無法落到實處,翻來覆去睡不著。
可是昨晚就休息的不太好。雖然白天補了眠,效果卻一般。如果今天再不睡的話,明日精神不好,更容易出差錯。
想到七叔叔就在隔壁,玲瓏把心一橫,抱著被子枕頭來了隔壁,小心地輕叩著房門。
郜世修剛剛吹燈正準備休息。聽到這叩門聲就知道是小丫頭過來了。過去打開門,望著杵在門口的她,“怎麼還沒睡?”
“睡不著。”玲瓏抱著被子枕頭,可憐巴巴地仰頭看著他。
“所以?”
“……想來七叔叔這兒借住一晚上。”
郜世修抬眼看了看天邊皎潔的明月,薄唇緊抿,好半晌才說:“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再搭理我了。”
“啊?”玲瓏奇道:“為什麼?”
“惱我妄自做下決定,阻了你和兄長同行的機會。”
玲瓏聽得一頭霧水。
看她滿麵茫然的模樣,郜世修沉沉地歎了口氣,抬手在她發頂亂揉了一把,輕聲道:“你啊——”
隻說出兩個字而,卻是接不下去了。
因為情緒起伏有些大,郜世修下手揉的力度重了一點。玲瓏想用手扒拉自己的頭發,結果抱著東西空不出手來。隻能橫了跟前高大的男人一眼,沒好氣地道,“七叔叔把我頭發都弄亂了。”
郜世修低低地笑著,順勢把她的發給撥得更淩亂了些。
玲瓏氣得直叫。
郜世修的心情反而更好了,側身讓開了門口的位置,叫小丫頭進屋。
玲瓏抱著枕頭被子放到床上,爬上床把自己的被子擱到裡頭,鋪平整。又拿了自己的枕頭擱在了七叔叔的旁邊,緊緊挨著。
剛開始兩人還是各睡各的。
沒多久,睡得沉了後,玲瓏不自覺地挪啊挪,湊到了郜世修的身旁。兩個人挨在了一塊兒,她抱著七叔叔的手臂睡得香甜。
小丫頭呼吸輕柔,已經進入甜美夢鄉。
可郜世修就沒那麼好過了。
身邊少女甜香的氣息近在咫尺,因為身體緊貼,手臂還能感受到她身體的輪廓……
指揮使大人暗暗歎氣,心裡默念著近日處理的幾樁案子,努力思索著其中的關鍵之處,一夜睜眼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