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的話一出,帳內靜極了,但很快,武將們紛紛激動地附和:
“對,我們大鄴的公主不和親!”
“拿出你們的誠意來!”
“怎麼不送你們的公主來我們大鄴和親?”
帳內的武將們能當上將官,多少還有些頭腦,聲援也還算克製,沒有直接說出“仗打輸了就給老子爬”之類的話。
但即便這樣,突厥使臣們的臉色也難看至極。
魯小公爺身份貴重,又礙於鎮北侯,自然不在聲援的武將之列,不過他看著突厥使臣們的臉色,嘴角十分不明顯地微微上翹。
這時,突厥大公阿史那·祿勒語氣尖銳而充滿惡意地質問:
“裴將軍,你如此囂張的態度,是不想與我部議和嗎?”
“而且,你也不是議和官員吧?用你們中原的話說,是在越俎代庖嗎?”
而鎮北侯熊巍也確實臉色不甚好,隻是關起門如何,也不能在外人麵前爭吵。
是以,鎮北侯硬是扯起笑臉,對突厥大公皮笑肉不笑道:“裴將軍隻是一時情急,大公若是斤斤計較,有失風範。”
隨後又看向裴君,語氣溫和,但在外人看不見之時,眼中滿是警告:“裴將軍,陛下對議和極為看重,本侯會處理好的,將士們皆可放心。”
裴君與鎮北侯對視,起身,告了一聲罪,隨後道:“那我就先離開了,諸位繼續。”
不過她走到談判桌邊時,駐足,語氣淡漠地說:“不過諸位務必要記得,中原人的脊梁,寧折不彎,這一戰……是大鄴贏了。”
說完,裴君提著刀,昂首闊步而去。
曹申、郝得誌等武將們終於有了笑臉,故意將腰刀扛在肩上,大搖大擺地隨後走出去。
魯肇手指在刀柄上摸索了一瞬,最終還是老老實實握著刀鞘,起身抱拳,對鎮北侯禮貌道:“侯爺,末將也先出去了,不打擾議和的進程了。”
鎮北侯繃著臉頷首,待他也出去,繼續談判。
帳外,裴君無視大鄴和突厥士兵們的目光,走到百步外的草地上,遙望遠處的山脈。
一眾武將出了議和帳,大搖大擺地走到她身邊。
曹申略有幾分擔心地問:“將軍,咱們方才打亂議和,是否不妥?”
裴君還未說話,郝得誌便罵道:“老子坐在那兒一身煞氣,還想著給大鄴的議和官仗聲勢,他娘的,傻柱子似的,屁用沒有。”
曹申一蒲扇呼在他背上,“文雅點兒,彆讓那些京官兒覺得咱們武將粗魯不堪。”
“粗魯?老子這是勇猛。”
曹申又給了他一下子,“將軍麵前,你是誰老子呢?”
郝得誌連忙改口,“那不敢,將軍才是老子。”
裴君聽兩人越說越歪,無語地製止,“好了,還有外人在呢。”
曹申和郝得誌等人不自覺地看向剛到的魯小公爺,見他眼神凶狠,又一同轉向那邊兒的突厥士兵。
魯肇狠狠瞪向幾人,然後才轉向裴君,“你的所作所為,對談判毫無作用。”
裴君淡淡地瞥向議和帳,“我本也不是為了摻和進議和,隻是說出我的態度,不想兄弟們的血白流,讓將士們寒心。”
所以魯肇也很討厭朝廷派來的議和官員,哪怕來的人跟他家裡站在同一陣營。
武將不知道大局嗎?
他們打了勝仗,憑什麼不能強勢,否則國威何在?將士和百姓們如何繼續相信他們?
如果是燕王和裴君主持議和……魯肇覺得,起碼不會像輸了一樣憋屈。
這一日的談判暫且結束,很多細則還需要繼續談,而關於是否和親,需得京中決議。
鎮北侯並未就議和帳中發生的事兒對裴君說什麼,隻是笑容滿麵又強勢地要求儘快交接邊軍軍權軍務,讓裴君等人早日班師回朝。
鎮北侯分明是在趕裴君,可這是皇命,裴君自然不能拖拉,隻能加快交接,並於六月十八整兵,率魯肇、曹申等三千將士先行班師回朝。
還有很多士兵要回原來軍營繼續服兵役或是卸甲歸鄉,不過得等到議和徹底結束,再由朝廷和軍營安排。
僅三千餘人,卻有百餘輛馬車,而且每一輛馬車都有巨大的木箱,從車轍印便可看出,重量也不輕。
幾日前交接時,裴君便已向鎮北侯說明馬車的用處,是以鎮北侯知道那裡麵裝的是什麼。
馬車一輛接著一輛從軍營駛出,三千士兵守在馬車兩側,鎮北侯率所有繼續駐守的邊軍來到營外,列隊送行。
祭祀就安排在他們離開這一日,一行人帶著祭品來到巨石碑林前,等著士兵們安置祭台,調整馬車列隊的功夫,豐州太守率一眾地方官員趕來。
現在的豐州太守,是他們奪回豐州之後,朝廷派過來的,當初來赴任的時候還拜見過燕王,偶爾也和軍隊有一些公務上的交流,是以還算熟悉。
豐州太守陳情,想要與軍隊一同祭祀英烈,裴君沒理由拒絕,直接讓士兵給這些地方官分出一排站位,甚至還請豐州太守來主持祭祀。
豐州太守推辭再三,最後還是半推半就地接下這個任務,走到巨石碑前,卻見碑後的馬車並沒有像另一批馬車停在軍隊後,不解地問:“裴將軍,這是……”
裴君神情溫柔而悲傷,“這是我大鄴的英雄們,戰時簡陋,隻能讓他們的骨灰暫居於盒中。”
戰時大軍行進,很多東西容易丟失,裴君為了不讓將士們走丟,還有許多將士們的骨灰留在當地封存,沿途會一並彙合。
豐州太守聞言,凜然,拱手一拜,方才正式開始祭祀禮,“焚香奏樂——”
郝得誌嗓門兒大,嘶啞著嗓子喊道:“列隊——”
從裴君開始,所有將士將腰刀放下,立在地麵上,筆直地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