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第一次校尉比武定在九月,在這之前,裴君定下大概的規則便回鄉了,剩下的細節交給曹申、郝得誌和孫長史補充。
郝得誌最煩這些細碎繁瑣的事情,商討的時候全程在渾水摸魚。
將軍常講要因才而用,曹申便也不拘著他一定坐在衙門裡,讓他帶人去街上巡邏。這個郝得誌樂意,日日到金吾衛衙門點個卯便滿京城溜達,連曹申那一份兒巡防的差事也都攬下了。
為讓金吾衛們有所準備,中秋後,金吾衛衙門內便貼出一份告示,告示稱:
校尉以下所有金吾衛先進行比武,為求公平,定五場三勝製,率先獲得三場勝利者晉級,同理,三敗者淘汰。
第一輪比過後,晉級金吾衛再比武,此次為三場兩勝製,直到決出最強的十八個金吾衛,然後自行選擇要挑戰的校尉,一對一,一場決勝負。
這種規則,其實不算多公平,不過當惟實力至上時,武力上的巨大差彆很快便會淘汰弱者,能夠走到最後的人,實力總不會太差。
而這樣直白的晉升機製在京中絕對是絕無僅有的,因而告示一出,瞬間便從金吾衛飛出,不止武將或者京城其他衛軍在討論,連民間也有人在議論。
金吾衛中各家的紈絝子弟,若是在以前,第一反應便是:量那些人也不敢冒犯他們。就算是真的有人膽大,他們也可以想些彆的手段讓那些挑戰者退卻。
當然,以前的金吾衛也不會有這樣的規矩。
現在,因為裴君的霸道,出現了這樣一個規矩,很多紈絝不能反抗,隻能習慣性地瞧向他們的領頭人。
可惜宋乾和羅康裕借養傷待在家裡偷偷練武,他們根本見不著。
婁至呢,他爹婁府尹被裴君畫得餅迷了眼,嚴厲督促他撿起武藝,必須在比武中取得不錯的成績,便是這一次沒拿回校尉的職位,也要爭取儘快拿回來。
婁至胳膊擰不過大腿,也出不了門。
至於魯陽,他倒是想借信國公府的勢施壓,讓人不敢贏他,可他有一個方方麵麵都不想輸給裴君的兄長。
魯陽是最慘的,魯肇的力氣,一根棍子砸下來,他手都要麻好久,每天都在挨打或者挨打的邊緣,沒有一天例外。
他還不能抱怨,因為一抱怨,全都在說:“你兄長已經很照顧你,否則一棍子能砸爛你的骨頭。”
他還能怎麼辦呢?
就這樣終於入了九月,第一輪比武便正式開始,按照輪值抽簽,非當值的金吾衛先比武,十組同時進行,曹申、郝得誌帶著校尉們在一旁監督,孫長史則是和幾個書吏作記錄。
金吾衛們實力差距不小,十組人裡,往往隻有一兩組才勢均力敵頗有看頭,都是男人,熱血上頭,每當瞧見這種打得激烈好看的,便會擁過去,叫好喝彩不斷。
這對其他組就相當打擊了,不過曹申也都沒製止,若能激起血性,日後更加努力上進,也是好事。
魯陽、宋乾、羅康裕等校尉站在各自比武的組旁,不能走過去看,餘光卻一直在觀察著場中比武的金吾衛們,這裡麵很有可能會有他們的對手。
每當有實力不錯的金吾衛出現,有些校尉的臉色便會沉重幾分。也有十分淡定的,甚至還因為實力強悍,隱隱有幾分興奮,頭一個便是郭響,另外兩個,一個叫丁高義,一個叫雷興業。
萬江聽到校場上的喧鬨聲,從室內出來,麵無表情地看著場中熱鬨的場景。
曹申得裴君信重,一個重要原因便是他能控製住情緒,並不意氣用事,是以注意到萬江出現後,便和郝得誌說了一聲,走到萬江身邊,抱拳,“萬將軍。”
萬江高傲地微微點頭,“嗯。”
曹申神色不變,客氣道:“將軍不在,萬將軍可要來觀戰?想必有萬將軍在場外坐鎮,此次比武也能更加公正。”
“不必了。”萬江並不給麵子,又瞥了一眼校場上的熱鬨場麵,轉身回去。
郝得誌走過來,先是看向緊閉的門,隨後“嘖嘖”兩聲,拍拍曹申的肩膀,“曹老虎,你何必呢?”
曹申揮開他的手,“你老實當差就得了,其他的,少說話少操心。”
“嗤。”郝得誌撇嘴,“你還瞧不起我老郝,我可是將軍的得力乾將。”
曹申一把將他推回去,“看你的場子,彆亂跑,哪個上頭打出事兒,看你怎麼跟將軍交代。”
郝得誌霎時閉嘴,抱著腰刀盯緊場中比武的金吾衛。
第一輪比武,一直進行了五日方才結束。第二輪比武,又進行了五日,終於決出十八個金吾衛——其中來自邊軍的金吾衛有五個,剩下的全都是原來的金吾衛。
曹申看著這十八人的名單,當他跟著將軍真正融入金吾衛,並且一視同仁地看待所有金吾衛後,並沒有覺得邊軍這方的金吾衛少,反倒因為金吾衛這邊選出的人比他想象的多而心情頗好。
他相信將軍若是在這兒,也會是一樣的心情,否則大鄴皇城的治安都在一群酒囊飯袋手裡,其實挺悲哀的。
曹申這份好心情,也準確地傳達給眾人。
在今天金吾衛正式挑戰校尉之前,曹申先著重點名表揚了一批非常出眾的金吾衛,對他們的實力給予肯定並鼓勵,其中就包括婁至和幾個紈絝子弟。
他們雖然沒能成為這十八個金吾衛之一,但在第二輪比武之中也表現的相當亮眼。
而被他點名表揚的人,本來還有幾分沮喪,此時卻是下意識地挺起胸膛。
沒錯,他們就算不是能夠挑戰校尉的十八個金吾衛之一,可他們也比很多金吾衛強啊,這是實實在在的實力。
曹申看底下金吾衛鬥誌昂揚,嘴角上揚。
郝得誌湊到他耳邊調侃:“行啊曹老虎,將軍那一套全都學到了啊。”
曹申挑眉,含笑哼了一聲,重新回歸正題,繼續激發他們的鬥誌:“七品校尉,不需要上報兵部,將軍便有權力任免。五品郎將一職,若沒有將軍給的這個機會,你們中許多人可能這輩子都升不上去。”
曹申一一看過去,尤其是那些出身比較平常的金吾衛,誘惑道:“時不我待,現在,你們十八個人就可以選擇你們想要挑戰的校尉,站到他的麵前。”
“注意,選擇誰,也有可能成為你獲勝的有利因素。”
校尉們皆凜然,注視著這些揍他們還想要搶他們位置的人。
功名利祿最易引人折腰,然而世上大多數人甚至還沒有機會去折腰,隻是為了生活疲於奔命,誰都想要活得更好更光鮮一些。
而且,憑什麼追求功名利祿便要受人指摘呢?
所以十八個金吾衛猶豫片刻,終於有第一個金吾衛率先出列,徑直走向羅康裕,站在他麵前。
羅康裕頓時嘴角一抽,心道:這是拿他當軟柿子捏呢。
隨後,一眾挑戰者陸陸續續走到想挑戰的校尉身後,曹陽、宋乾等紈絝麵前也都是優先站上了人,唯有郭響、丁高義、雷興業三人麵前無人敢站。
還剩下四個金吾衛沒選,四人對視之後,有一人舉手問道:“曹將軍,可以選擇已經有人選的校尉嗎?”
郝得誌聞言,立即便嘲諷:“還沒挑戰,就認輸了?北境的小娘子都比你們有膽氣。”
其他人臉色漲紅,活像受了多大的屈辱一樣,怒目而視。
那個發問的金吾衛卻是十分冷靜且有條理的回答:“稟報將軍,這不是怕,是基於實力的合理考量。若是戰場殺敵,就是死我等也不會退縮!”
另外三個金吾衛聽他如此說,紛紛附和,“說得對,我們不是慫,明知打不過還要硬打嗎?”
曹申看了那個有理有據的金吾衛一眼,低頭用筆在他名字下麵畫了一條線標注,這個叫蔡齊的金吾衛,將軍許是會喜歡。
而後,曹申重新抬起頭,應允道:“可以選擇已有人選的校尉,不過你們要車輪戰決勝。”
郝得誌又湊到曹申耳邊,“不是說一對一嗎?這多沒意思。”
曹申瞥他一眼,沒好氣地回道:“將軍早就設想過會有這種情況,咱們一起討論的時候,你沒聽嗎?”
郝得誌不信,彎腰問孫長史:“咱們三個討論過這種情況嗎?”
孫長史捋胡須,點頭。
曹申白了他一眼,對四個金吾衛道:“一起選吧,彆耽誤時間。”
蔡齊四人便一同邁開步子,最後竟然兩個人停在宋乾麵前,兩個人停在羅康裕麵前。
羅康裕嘴角抽動地更加厲害,而宋乾險些氣炸,一把拎起蔡齊的領子,“你瞧不起誰呢?”
蔡齊無辜,眼睛左右瞥另外兩個選擇宋乾的人,又不是隻有他一個人選,為什麼單獨拎他領子?
不過他既然過來,自然是想到宋乾會不爽,抬手輕輕拍打宋乾的手,“那個,宋世子,金吾衛不準私鬥,您若是不高興,不如場上光明正大地勝了我們,否則您就是勒死我,也不解氣,還會被將軍趕出金吾衛的。”
蔡齊竟然敢挑釁宋乾!
眾金吾衛眼裡紛紛閃現驚訝和興奮的光。
對宋乾比較了解的羅康裕則是露出看好戲的眼神。
宋乾的性子絲毫受不得激,衝蔡齊冷笑一聲,又憤怒地掃過另外兩個人,鬆開蔡齊的領子,氣衝衝地大步走向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