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看向兩輛馬車上十六口大木箱,他們人太少,這樣下去不知要弄到何時何地,便交代一聲,重新從來路穿過樹林出去,讓另一個護衛去縣裡找人來幫忙。
護衛趕走一輛馬車,馬車上捆著先前那五個壯漢,打算先帶回縣裡關押起來。
裴君趕著剩下一輛馬車,沿著地上的車轍印一直向前,直到車轍消失在一堆樹枝下方才停下。
說是樹枝,基本都有手腕粗,裴君在自己動手乾和支使彆人乾活中,立馬選擇讓彆人乾,把車上兩個輕傷的拐子叫下來,盯著他們搬。
從密林中這條小路出去後,裴君就能瞧見她的護衛和那三輛馬車了。
裴君也不捆那兩個拐子,命令他們過去乾活,她則是將散落的刀全都收攏起來,放得遠一些,免得這些人萬一不死心,還得再費力去製服他們。
然而那兩人看到死人和滿地的血跡時,已經嚇破了膽,根本興不起反抗的念頭。
裴君此舉雖是以防萬一,卻也是多此一舉。
第一個箱子搬下來,護衛馬上將下麵封得嚴實的箱子打開。
“將軍!有兩個孩子!”
那兩個孩子昏迷著蜷在一個木箱裡,護衛連忙扶起他們,讓他們靠坐在木箱中。
後麵,他們陸陸續續又開了幾個箱子,有小孩兒有女人,成年女子單獨弓在一個箱子裡,而有一個箱子裡,孩子年紀小,竟然擠下三個。
這些拐子是真的一點兒也不在意這些孩子得死活……
護衛壓不住氣,揪著旁邊兒的馮大,按著他的頭磕在木箱上,“你們有孩子嗎?啊?!你們這些畜生!就該斷子絕孫,全都遭報應!”
他按著這一個拐子頭咣咣磕在木箱上,仍舊難消胸中怒火,又跳下馬車,對著另外幾個拐子拳打腳踢,連那兩個女人都沒放過。
男人哀嚎,女人求饒。
尤其是那老婦人,先時與裴君對打時刀刀狠辣,此時竟然可憐兮兮地哭求:“我孫子還小,隻有我一個長輩,放過我吧……”
一群人,為錢為利鋌而走險去作惡,而他們竟然也有家人,多可笑。
裴君初時並未管護衛的舉動,抱出木箱中的孩子檢查,過了一會兒才叫護衛回來,“先把人放出來才是要緊的,放心,他們不會得善終。”
此地離新豐縣城不遠,兩刻鐘左右,離開的護衛便帶著十來個縣衙差役趕來。
不止差役,新豐縣縣令也一並到來,連個視線都沒給拐子和那些孩子、年輕女子,繞過地上的血跡,徑直走向裴君。
“下官新豐縣縣令史越山,拜見裴將軍。”
“不必多禮。”
裴君的視線從這位史縣令移到他身後的一眾差役身上,好幾個看到地上噴濺的大片血跡都忍不住乾嘔,還有些連看都不敢看。
這新豐縣的縣令,心智不俗。
“讓差役趕緊幫忙,將那輛馬車上的箱子都搬開。”
史縣令恭敬地應下,立刻吩咐差役們做事。
裴君不必再親自上手,便站到那些個拐子身邊,思索,忽而感覺到一絲殺氣,立時便回頭看去。
她身後不遠,史縣令站在那裡,腳邊便是她丟過去的一堆刀,眼神裡毫不掩飾地殺意。
史縣令見她看過來,憤恨道:“這些拐子,實在太可惡!多虧裴將軍抓住他們,救下無辜的孩子,否則不知要害了多少百姓。”
裴君神情未變,注視著史縣令的臉,問道:“史縣令,這些拐子顯然不是第一次作案,新豐縣就一直沒有發現過異常嗎?”
史縣令滿臉愧疚,“下官失職,實在是下官失職……”
“你若要請罪,去找你的上官,我不想聽你是否失職,我隻想知道,百姓來縣衙報案有孩子或是女子失蹤的時候,新豐縣是否有過異常,諸如奇怪的人往來,或是有怪事發生……”
史縣令仔細思考,然而並無結果。
這時,旁邊一個差役忽然叫了一聲,然後試探地說:“裴、裴將軍,小的想到一事,不知是否算是您說得異常……”
史縣令眼神一暗,隨即催促道:“既然想到,趕緊說,莫要在裴將軍麵前賣關子。”
那差役趕緊說:“裴將軍,縣裡一直有鬼宅的傳聞,剛才聽您詢問,小的忽然想起,每次鬼宅在縣裡出現,近期都有人失蹤,今早上縣裡一個霍姓人家還來報案,說他們家的三爺晚上失蹤了……”
“霍?三爺?”護衛看向裴君,“將軍,是不是昨日酒樓那個……”
裴君也想到那人,看那些拐子一眼,而後繼續問差役:“那個霍家,旁邊可是也出了鬼宅的傳聞?”
差役點頭,“是,晨間我們還在討論呢,許是那霍家三爺讓鬼索去命了。”
其他差役也附和,都說聽說過這個傳聞。
裴君便問史縣令,“史縣令可有派人去查探?”
史縣令微微躬身,極無奈道:“裴將軍有所不知,縣衙每年會接到不少百姓的報案,多是些細微小事,其中也不乏類似的失蹤尋人。可縣衙查探,多是眠花宿柳或者與人私奔,縣衙多經此類事後,便會讓事主再回去尋一尋,若實在找不見,再來報案。”
“而且鬼宅一事,縣衙專門派人查探後向百姓澄清過,乃是百姓以訛傳訛,若是縣衙大張旗鼓再去查探,亦引起百姓恐慌。”
他這般說,倒也合理。
隻是裴君不信巧合,便道:“如今牽連拐子一案,既沒有旁的線索,稍後回縣城,不妨去那鬼宅查探一二。”
史縣令自然無二話,答應地十分痛快。
待到裴君的護衛和縣衙差役們將被拐的孩子和年輕女子全都從木箱中解救出來,眾人便一同返回新豐縣。
拐子的事情還未查清楚,也不宜大張旗鼓,因而拐子們無論生死全都被塞進那些木箱裡,那些昏迷的孩子和娘子們則是躺在馬車中進到縣衙,並未露麵於縣城百姓眼前。
不過即便這樣,他們這樣多的人出城進城,百姓們亦是多有討論。
裴君身上有不少血跡,坐史縣令的馬車進入縣衙,又坐他的馬車去那霍家旁邊的空宅,中途都沒有現身嚇人。
差役撞開那空置的宅子,進去查看,片刻後匆匆跑出來,驚慌道:“裴將軍!大人!裡麵有兩個死人!”
裴君和史縣令這才下了馬車,一同進入空宅之中。
護衛進屋辨認,出來後對裴君道:“將軍,是昨日酒樓那兩個人。”
裴君站在那柴房外向裡探了一眼,那兩人皆死狀可怖,再看牆上的痕跡,很有可能是翻牆進來,隨後被宅子內的人滅口了。
裴君退出宅子,發現附近圍了些百姓,有些人瞧見她身上的血恐懼,也要看這個熱鬨。
史縣令瞧見,命令差役去驅趕。
有些時候,人的好奇心過剩,不見得是好事。
裴君不再看那些百姓,踏上馬車,對隨後上來的史縣令道:“我先前審問過,這些拐子在京城亦有同夥,我回京後還要繼續追查,需要史縣令配合。”
史縣令馬上說道:“下官一定配合,隻是不知該如何配合?”
他這個人,給裴君的感覺,真的十分矛盾。
裴君眼底藏著審視,道:“仵作驗屍後或可證實殺死這二人的凶器是否與那些拐子的武器相關,若能證實,本官要查閱這幾年關於鬼宅的所有卷宗。”
裴君輕聲質疑:“應該不會走水丟失吧?史縣令?”
史縣令快速搖頭,“當然不會,縣衙嚴禁明火,絕不會丟失卷宗。”
“那便好。”
裴君再次回到縣衙,耐心地等待縣衙審問以及仵作驗屍的結果。
黃昏時,仵作來回稟,證實那兩人傷口的凶器與他們今日帶回的三把刀極其吻合,基本可以確定,凶手便是那些拐子。
裴君便讓護衛去找史縣令,取得新豐縣關於鬼宅的卷宗,護衛們在一旁謄抄,她則是拿了其他的卷宗翻閱。
卷宗關於鬼宅的判定,就像史縣令所說,所有皆是百姓以訛傳訛,並非鬼宅。
單看倒是也有理有據,可她再拿今日那空宅的探勘記錄對比,對某些場景的措辭描述十分相似,若非今日這空宅確實死了人,估計還能以“想太多”結案。
是這縣衙官吏敷衍了事嗎?
裴君按太陽穴,她隻是個武將,這種追根究底的事情,應該扔給京兆尹和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