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一直在等拐子們的供詞,等到天色暗下來,差役才來報,說是史縣令命人嚴刑拷打,依舊審問無果。
而且還有兩個拐子經不住大刑,自絕性命。
“個個都骨頭硬不開口?”
差役恭敬回道:“也有受不住疼招了的,但是所知甚少,並無用處。”
裴君便起身,“帶我去看看。”
護衛問:“將軍,可要屬下陪同?”
裴君邊走邊衝身後兩個護衛擺擺手,“不用,你們繼續抄。”
“是,將軍。”
各地的大牢,不管大小,都是相似的陰森潮濕,新豐縣尤甚,且不知是通風不暢還是旁的原因,裴君隨差役一走進來,便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
這氣味兒中既夾雜著腐味兒、潮味兒,還有一股濃重的血腥之氣。
手帕已經扔掉,裴君隻能微微屏住呼吸,麵無表情地走進刑房。
刑房內,四個犯人被綁在架子上,頭無力地耷拉下來,渾身血跡斑斑,若非胸膛還有微微起伏,都要讓人以為他們已經死去。
史縣令立即恭敬行禮,“裴將軍,您金貴之軀怎麼來大牢這樣的汙穢之地了?”
“肉|體凡胎,談何金貴。”裴君徑直走到正中間的椅子上,一抖下擺,坐下,“將其他人全都帶過來。”
獄卒皆已聽說拐子是裴將軍抓的,此時一聽她吩咐,都沒想起來再請示一下縣令,連忙去牢房提人。
裴君看向一側書案上的紙張,問:“那是供詞嗎?”
“回裴將軍,正是。”書案後的書吏立刻拿起所有供詞,繞過書案,雙手呈給她。
裴君想知道的是,拐子在京城以及其他各地的同夥,還有被拐賣之人去往何處了。
但是她一目十行掃完,供詞上都是一些不甚有用的內容,根本毫無幫助。
“彆磨蹭!”
“快點兒!”
獄卒推搡著幾個拐子走進刑房,然後壓著他們跪在裴君和史縣令麵前。
裴君放下供詞,視線在這些人身上掃過,最後定在那老婦人蒼老的臉上。
“你說你有個孫兒,他隻有你一個親人,他的父親母親呢?”
老婦人微微抬頭,與裴君對視,眼裡隻有死寂,並不回答。
裴君手臂搭在扶手上,上半身微微向這側傾斜,懶散地問:“不在了嗎?難道是子代母過,替你遭了報應?”
“沒有!你胡說!”老婦人瘋了似的想要爬起來衝向裴君,“我兒子不是遭報應!不是!”
“這麼激動……”裴君繼續刺激她,“不是報應是什麼?不止你兒子,你孫兒恐怕也要遭報應的。”
“不知道你的孫兒年齡幾何,想想他沒了最後一個親人,定會受儘欺淩。我若是再讓人將你們的畫像貼到大鄴各處,你說會不會有人認出你來?到時世人會戳著你孫兒的脊梁骨說,瞧,他是拐子的孫子,他跟你們一樣,罪該萬死。”
老婦人拚命掙紮,淒厲地喊:“我孫子什麼都不知道,跟他沒關係!”
裴君冷笑,“你說沒關係便沒關係嗎?你們做下惡事就該想到會禍及家人,否則那些受害百姓的痛苦如何撫慰?”
“不能,你們不能這麼做,會害死他的……”老婦人頭發淩亂,涕泗橫流,狼狽極了。
“害死他的人怎麼會是我?”裴君語氣輕的像是在與親密的人耳語,偏偏又極冷漠,“是你自己啊……”
“誰讓你們做什麼不好,偏要做拐子呢?”
裴君低下頭不看他們,欣賞著無刃的刀鞘,淡淡地說:“你們這些人一個也不可能活著走出大牢,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情,你們的家人還有機會平靜地生活,否則你們忽然落入官府手中的消息傳出去,不妨猜一猜你們的同夥會怎麼對你們的家人。”
裴君積極地幫他們猜測:“會不會懷疑你們跟縣衙說了什麼,心存報複,斬草除根?或者也賣掉你們的家人,好出一口氣?”
周圍獄卒聞言,解氣道:“賣掉才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幾個清醒的拐子因為這個可能渾身發顫,老婦人心中的防線率先崩潰,雙手被獄卒製住,還努力作出磕頭狀,“我招,我什麼都招,救救我孫子,求你救救他……”
有個壯漢尚且留有理智,“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就憑我是裴君。”
“就憑你們沒有選擇的餘地。”
“裴君”兩個字,便是在這些作奸犯科之人心中,也有些分量。
幾個拐子很輕易地,便相信了她,垂頭招認。
不想說的人就是死也不會說,而審問嘴硬的人就要攻心。
若這些人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隻認利益,置生死於度外,裴君也毫無辦法,偏偏這些拐子走歪門邪道賺錢,還想要家人,還想生兒育女、傳宗接代……
可惜僥幸要不得,業報早晚會到。
而在場的獄卒差役見裴將軍三言兩語便能說服拒不招認的拐子們,皆仰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