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相為官數十年,不曾結黨營私,不曾貪墨瀆職,不曾殘害百姓,便是與他立場不合之人,也不得不承認,他實乃高風亮節之師。
裴君收到訃告,顧不得用午膳,立即請祖母與她一同去顏府。
顏府如今隻有年輕的顏娘子和顏向陽,即便顏娘子再能乾,若沒個長輩坐鎮,恐怕也是手忙腳亂,更遑論顏相去世,他們姐弟身為至親,定然悲痛難忍。
老郭氏沒有任何推辭,連忙教人為她準備素淨得體的衣服。
裴君的衣服大多是黑色,倒是不必特地準備,不過她讓人去隔壁四公主府請了一位老嬤嬤在祖母身邊提點。
畢竟是去幫忙的,總不能稀裡糊塗。
待到祖孫二人趕到顏府,整個府邸已經掛上喪幡白布,一片哀戚。
他們進去,才發現俞老夫人和俞夫人已經親自過來幫顏家姐弟操持,而顏家姐弟兩個一身縞素、一臉悲戚,瞧著十分可憐。
裴君上前安慰姐弟二人,而後對他們道:“我請了祖母來幫忙操持喪事,這幾日我若無事,都會過來,你們莫要太傷懷。”
顏向陽想要跟她說什麼,一開口卻是一聲哽咽,連忙用衣袖遮住淚流滿麵。
顏娘子一張臉蒼白至極,卻更加堅強,衝裴君深深福下,謝道:“謝過裴將軍。”
她又轉身,向老郭氏和俞老夫人一福,“謝過幾位兩位老夫人。”
老郭氏當即攬住她,心疼道:“好孩子,有我們呢,一定幫你將顏相的喪事看顧得妥妥帖帖。”
顏娘子自祖父病重便強撐著照料,已經數日未合眼,此時往裴老夫人懷中一靠,便暈了過去。
幸好老郭氏年輕時沒少乾活,力氣大,扶住了她,沒教人摔到。
裴君不好上手扶,顏向陽一走一動看起來也虛弱至極,更不安全,她便招來今日跟在老太太身邊的兩個女護衛。
顏娘子身材纖瘦,一個女護衛便能打橫將她抱起,走得穩穩當當。
裴君看了她們一眼,便請祖母和俞老夫人一同去後宅,“我今日休沐,便待在靈堂前,祖母,俞老夫人且去後頭照料吧。”
俞老夫人放心她,便引著老郭氏隨她去後院。
剩下裴君和顏向陽,裴君拍了拍顏向陽的肩膀,隨後便在來人悼唁時主動替他分擔起一部分與人寒暄的事情。
因為她,顏向陽緊繃著的神經確實放鬆些許,脆弱和悲傷也更加無法掩飾。
以顏相在朝中的地位,來祭奠的人幾乎都是朝中官員,顏向陽並不全都認得,有裴君幫忙,確實沒讓顏家在喪事上落人話柄。
不過很快,便有更加名正言順的人出現了,那便是燕王秦珣。
秦珣與明帝身邊的總管太監親至顏府,太監轉明帝口諭,由燕王代陛下祭奠顏相,並且讓秦珣以晚輩的身份幫忙操持顏相喪事。
口諭之中全是對顏家隻剩下年輕的姐弟二人的憐惜,可同時,似乎又暗示著什麼。
在場的官員大多都是人精,同僚們一句話都能掰成兩句話聽,明帝的口諭,眾人更是一字一句的體味,眼神交換。
裴君聽顏相親口說過某些事,自然更確信明帝此舉有深意。
而秦珣一見到她時眼中的詫異和複雜,裴君也沒有忽略,他一定知道明帝的意圖。
裴君心念轉動,順勢便退居其後,讓位於燕王。
顏向陽依賴她,見她沒有離開,躁動片刻又沉靜下來。
秦珣有分寸,他的情緒波動隻在乍一見到裴君時出現,其後皆認認真真地履行明帝交代的任務,並不去分神看裴君。
裴君在後頭待了一會兒,便暫時走開,叫人去請阿酒過來給顏娘子把脈。
她交代完,便瞧見謝家父子到來,與兩人問禮,隨後一同回到靈堂。
謝家父子祭拜完顏相,謝尚書與燕王說話,謝漣則是來到裴君麵前,說起範郎中家的縱火案。
“大理寺查明,陶承嗣確實在範家周圍徘徊過,但他不過是一介弱質書生,他的同鄉又證實他身體貫來虛弱,翻牆入府縱火,極難。”
所以,他的意思是,陶承嗣並非謀害範郎中之人。
但裴君瞧謝漣的神色,又似乎仍有疑慮,“謝少卿,可還有疑點?”
謝漣抬手,請她去僻靜處。
裴君隨他一同到無人的角落裡,然後看向他。
謝漣道:“陶承嗣前途大好,即便心中有仇恨也不見得會狠下心棄前程於不顧,痛下殺手,且他的同鄉還證實他手無縛雞之力。”
“但是……”謝漣皺眉,“有一個疑點,他兩位同鄉的口供之中,說陶承嗣自考中舉人之後,便開始閉門不出,入京趕考時三人同行,他有些習慣也與從前大有出入……”
“謝少卿懷疑,陶承嗣不是陶承嗣?”裴君深思,“可若想殺範郎中,沒必要如此迂回,隨便尋個亡命之徒便……”
裴君話說到一半,忽然心一跳,陶承嗣可是北境來的,除非有人故意引大理寺去懷疑陶承嗣仇殺,而掩蓋那範郎中死亡的真相……
謝漣探究地看著裴君,“裴將軍想到什麼?”
裴君回神,沒有回答,反問道:“謝少卿需要裴某做什麼?不妨直言。”
謝漣收回探究的眼神,道:“下官想請裴將軍幫忙去那陶承嗣的住處探一探,他是否真的手無縛雞之力,習武之人的身體應是有些掩蓋不了的證據。”
裴君點頭,答應下來,“好,今夜我親自去。”
謝漣向她道謝,還主動說會給報酬。
裴君是有些懷疑,想親自驗證,並沒有要他的報酬,而是想了想,問道:“謝少卿可有仔仔細細查過那範郎中的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