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漣答道:“在查探,尚無異常。”
裴君微微眯起眼,忽然問道:“謝少卿,大理寺查案,應是能夠查看吏部官員籍冊和府誌的吧?”
謝漣點頭。
裴君便道:“既然如此,過幾日,我與謝少卿一同去查看吧?本將也想為此案進綿薄之力。”
謝漣眼裡帶著疑問,“下官以為,裴將軍似乎有所隱瞞……”
裴君側頭,看見太子殿下和大皇子等幾位皇子皆親至,順勢便結束話題,沒有繼續滿足謝漣的疑惑。
兩人一同向太子行禮,至於大皇子,兩人的表現皆不如對太子時恭敬。
而皇子們除燕王以外,皆未久留,祭奠過後便離開。
傍晚,俞夫人請兩位老夫人先回去休息,明日再來,裴君便送祖母回府,在家中陪祖母、妹妹用過晚膳,又去了範郎中家和陶承嗣所在的永崇坊。
她在武侯鋪待到宵禁後,便乘著夜色來到陶承嗣所居的宅院。
這是個一進的小院兒,隻有陶承嗣和他一個書童住,裴君兒翻上牆頭,觀察片刻,見所有屋子都黑著,這才輕輕跳下。
她為了以防萬一,還帶了兩方浸了迷藥的帕子,進入屋子後,便徑直走向床榻,想要迷暈陶承嗣再檢查。
可她剛走了幾步,便察覺到不對勁兒,這屋子實在太冷了,正常有人住的屋子,怎會這麼冷?
裴君快步走向床榻,帕子覆上陶承嗣的口鼻,隨後又拿出另一方,裹著手指觸向他的頸側。
竟然真的死了……
裴君收回手,即刻轉身出去,奔向偏房,但偏房之中空蕩蕩的,根本沒有人。
另一側的廚房、柴房更是關得嚴嚴實實,更不可能住人。
人已經死了,自有仵作驗屍,她再大半夜查探已經沒有意義,裴君隻得原路翻牆出去。
她是金吾衛上將軍,宵禁於他約束不大,便出了永崇坊前往顏府。
燕王竟然還在。
裴君一頓,若無其事地請顏府下人為她打一盆溫水,還囑咐道:“端些醋來。”
下人立即去準備,很快便端著的溫水回來,一進來便一股刺鼻的醋酸味兒。
秦珣自然不必為顏相守靈,便走到裴君身邊,看著她洗手,又將醋倒在炭盆裡,來回跨炭盆熏衣服。
“在外頭見死人了?”
裴君沒否認,卻也不準備跟他說,轉而道:“沒想到殿下還在這兒。”
秦珣眼神一沉,道:“父皇命我如此……”
若說幫忙操持,隻是暗示,燕王夜裡還留在顏府,便是明示了。
自古休妻有三不出,其一便是妻為公婆守孝者不得休棄,燕王雖是男子,留在顏府便代表著明帝的態度。
明帝表態,他認同燕王和顏娘子的婚事,即便顏娘子要守孝三年,也會作數。
裴君看向靈堂中姐弟二人的身影,淡淡道:“既然殿下在此,裴君便先回金吾衛衙門了。”
秦珣抬手攔她,“裴君,可否與我談談?”
裴君沒拒絕,和燕王一同走到顏相府外的街上。
四下無人的空曠街道上,秦珣道:“裴君,此事非我本意……”
他言語之中似乎有許多不得已,裴君能夠理解他的身不由己,心裡放得東西越多越是無法肆意,他們都是這樣的人。
但她想得明白,那些年戰場上的元帥,她敬慕也感念,或許也有某一刻心動過,不過裴君從未打算跟他沉淪在私情之中。
“殿下,裴君向來敬重您,您出身高貴卻視大鄴百姓為重,您是真正有仁心有大義的人。”
裴君認真地說:“世間之人皆有難處,如今您有您的立場,我有我的立場,縱是殊途同歸,但到底已不同路,何必再讓無可能的奢望成為貪念,傷害無辜的人?”
秦珣苦笑,他舍不下的,不止是裴君,還有從前的秦珣。
他的父皇坐擁四海,是位明君,他能利用一切所能利用的,偶爾的溫情便能教人感恩戴德,可秦珣不想變成父皇那樣的人。
即使他流著那樣的血根本無法掙脫,他還是想要掙紮一下,但是……
“裴君,你總是這般殘忍,連一絲奢念都不留給我。”
正月的夜晚,冰冷入骨。
裴君手握無為,刀鞘的寒涼透過她的手一點點向上蔓延,然後被身體的溫熱反噬,慢慢地手心下那一處涼意漸消。
她想,她的冷靜不是因為她冷血,而是因為她心中所求始終沒動搖過,她一腔熱血不受侵擾。
“殿下,我常憶起從前,我以您為帥,揮軍向您所指之處,您與我同為山河而戰,為何如今要動搖於兒女情長?”
裴君聲聲叩問,於秦珣耳中,振聾發聵,心神激蕩。
而裴君問過,便翻身上馬,抱拳叩彆,揚鞭而去。
冷風吹在麵上,她卻並不覺得冷,反而越發泛起一股熱意,無處抒發,便從腰間拿出一枚銅錢,拇指一彈,銅錢飛轉最後落在她身後的地麵。
明日會有一個人因為意外之財欣喜,今日,她再無一絲遲疑,滿身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