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闈三場,裴司在考場裡足足待了九天,出來時整個人眼下青黑,瘦了不止一圈兒,老了好幾歲,而且渾身臭味兒。
他自個兒走出考場,一見到裴君,便眼一翻暈了過去,裴君饒是見多識廣,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也是閉氣才伸手扶住他。
“將軍,我們來吧。”
兩個護衛屏住呼吸,從裴君手裡接過人,合力抬著裴司上馬車。
阿酒跟著過來,原本是要在馬車上就為裴司把脈,此時被裴君拽住,“阿酒,彆上去了。”
隨後,裴君又對兩個護衛道:“將他的手拉出來,阿酒站在馬車外把脈。”
兩個護衛便調轉方向,讓裴司的腳先進馬車,頭朝著馬車門,然後將他的手伸出馬車外。
連手都是臭味兒,裴君掏出個帕子,覆在裴司手腕上,阿酒這才上前。
兩個護衛邊聞著自個兒身上有沒有沾上味兒,邊道:“彆的舉子也沒有這般,二郎該不是坐在茅房邊兒上吧?”
“估計是,真慘。”
阿酒診完脈,收回手,笑著對裴君道:“將軍,沒有大礙。”
裴君頷首,待護衛把裴司的手塞回去,解下披風,遞給阿酒,“你先坐馬車外吧。”
阿酒不接,“將軍呢?我不冷的。”
裴君直接塞到她懷中,道:“我和護衛步行回去,過會兒便熱了。”
她說完提步就走,阿酒“誒”了一聲沒叫住,隻能坐上馬車。
馬車先回到裴府,原先裴家眾人都在外院等著,一聽到動靜便出來,馬車門一開,教那味道一熏,又退開兩丈遠。
裴吉直接,乾嘔道:“二哥這是掉茅房裡了嗎?”
兩個護衛抬著裴司進屋,沒讓侍女經手,直接扒光了他,扔進浴桶裡裡裡外外搓了一遍兒,頭發也都替他拆開洗了,仍然有一股子餘味兒。
期間他們動作粗魯,裴司也沒有醒過,還是阿酒熬好藥,紮了他一針才迷迷糊糊地醒過片刻,強喝下藥又昏睡過去。
裴司足足睡了一日兩夜,十九日寅時醒的,整個府裡還都靜悄悄,他再睡不下,便獨自起來默寫考題和策論。
待到裴君過來,他便將默好的策論交給她。
裴君閒問了一句,才確認,他果真是坐在茅廁邊兒上。
這運氣屬實是……裴君拍拍裴司的肩膀,安慰道:“你先在我府裡好好休養兩日,我去城外拿給居士瞧瞧,順便探望他。”
“我與阿兄一道過去吧。”
裴君道:“先養好身體,彆奔波了。”
府裡自會照料他,裴君又與他說了兩句便離開府,徑直往城外春山居士的風廬去。
春山居士上月醉酒染上風寒,病了一場,纏綿半月才有所好轉,隻是身體大不如前。
裴君到時,老居士裹著一件大氅,坐在路邊兒悠悠喝茶,見到她還招呼道:“正好,嘗嘗我這好茶,比姓顏的那茶可好上數倍。”
裴君坐下,親自提起茶壺為他滿上碗,然後才給自己倒了一杯,動作間關心道:“您身體如何?”
“老夫心性疏闊,身體硬朗,不似那姓顏的……還能再活幾年。”春山居士飲了一口茶,道,“拿來吧。”
裴君從袖中取出裴司的默寫,遞過去。
春山居士展開紙張,抖了抖,認真看起來。
裴君不打擾他老人家,拿著茶碗,走到廬外,瞧著漫山的蒼雪,飲著清茶,享受這難得的清淨。
許久之後,廬內春山居士看完默寫,叫道:“進來吧。”
裴君回去,散去一身寒涼方才重新坐在老居士對麵,問道:“居士,裴司的文章如何?”
“不功不過,並無驚喜。”春山居士還給她,淡淡地說,“能中,名次不高。”
如此,裴君已是極滿意,臉上露出一抹笑,誠懇道謝:“謝過居士。”
春山居士不以為意,道:“老夫的身體無礙,待他養好身體,便教他繼續到風廬來。”
“勞煩居士了。”
春山居士有些困頓,雙眼微闔,輕聲問:“近來朝中所議何事?殿試題目興許就在其中。”
裴君略一思考,便道:“千秋朝賀、蘇州民亂,遷民入北境……”
朝賀且不說,蘇州民亂乃是當地工匠與商戶動刀戈,遷民入北境……倒是討論有些時日了,近兩年官府一直動員百姓,安置流民去北境,大軍歸京後討論更頻繁。
裴君心裡,北境如今還未徹底安穩,然而北境荒廢田地眾多,遷民有利休養生息,確實極有必要……
是以朝議時討論從不是是否遷入,而是如何遷入以及遷入後的安置。
“我雖未科舉,不過聽居士如此說,待我回去便將近來朝中所議的朝政民生之事整理好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