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140章(1 / 2)

女將 張佳音 12265 字 5個月前

老郭氏風燭殘年之時,府中便已準備起喪事的用具,是以老太太一撒手人寰,闔府上下便強忍著悲痛操辦起白事。

隻一兩刻鐘,整個裴府便一片縞素,路過的行人全都知道了裴府有白事,訃告也一一送了出去。

裴嬋悲傷難抑,幾乎站不穩,一直靠在羅康裕懷中,靠他支撐。

三郎受曾祖母疼愛,第一次見到親人離世,不敢打擾裴君,便抱著四公主的腿嚎啕大哭。

羅芙眼眶上蜷著一汪淚,惶然無措地看著眾人,像是明白,又像是沒明白。

裴嬋的小兒子還小,已經先送回府去。

阿酒和宋管家便能妥善安排白事,四公主隻照看著兩個孩子,並不過多打擾。

裴君隻除了祖母走的前後有過外露的悲傷,之後都表現得極為平靜,甚至還能溫言安慰裴嬋,再抱著三郎、羅芙輕哄。

人死不能複生,老太太便是生時有些遺憾,也算是安享晚年,壽終正寢。

第二日,賓客開始登門吊唁,裴君有禮有節地招待。裴嬋縱使悲傷,也已經收拾好情緒,一同招待女眷們。

燕王秦珣和燕王妃顏氏攜手前來,顏向陽與他們同行。燕王和顏向陽徑直走向裴君,燕王妃則是去尋裴嬋。

燕王妃姐弟為顏相守孝的三年,老郭氏時不時會關心姐弟二人,對姐弟倆來說是十分慈藹的長輩。後來兩姐弟出孝,也與裴府一直有來往,燕王妃與老郭氏很是有些情誼。

當燕王語帶沉痛地讓裴君“節哀”時,燕王妃輕輕擁住裴嬋,看著老太太的靈柩紅了眼眶,落了淚。

旁人勸說他們“節哀”,多是帶著局外人的唏噓,唯有親友才能有些許感同身受。

裴嬋已經收拾好的情緒,在燕王妃落淚之時,又有些繃不住,極力忍著,方才控製住。

顏向陽崇拜裴君已久,看她如兄如長,加之秉性純直,直接表現出心疼來,“裴將軍,您切莫傷懷,老夫人重視您,定不希望您為她的故去而傷懷傷身。”

裴君一身素服,稱得臉色越發蒼白如瓷,她衝顏向陽微微搖頭,聲音虛沉,“你不必為我擔心,我自是知曉,隻是遭逢親人死彆,難免要有些傷痛,我能平複,你去照看燕王妃吧,彆教燕王妃太過傷心。”

顏向陽側頭看向姐姐抱著裴嬋垂淚的傷心模樣,看了一眼燕王,見燕王這個姐夫並未展現多少柔情擔憂,便轉身向兩人一禮,而後去照看姐姐。

燕王注視著裴君消瘦的臉,問道:“你上書請求丁憂了?”

裴君點頭,“今日一早便呈送進宮了。”

燕王掃了一眼因為他而不敢上前,正由其他人招待的其他賓客,忽而輕聲歎道:“裴君,你還執意要做嗎?若能丁憂三年,於你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裴君色極淺的唇輕啟,淡淡道:“沒人會願意我走,我也不想以避世而避事。”

如今正值關鍵之機,明帝對她態度有變,她那些對手第一個就不會希望她全身而退,否則丁憂三年,變數太多。

明帝在不在不一定,若是在,會否君臣又重修舊好,若是不在,燕王登得大寶,對裴君的態度定然比較友好,倒是再想要尋得這樣的機會徹底壓下裴君,便不容易。

以裴君對待敵人的態度,除非另有計較,否則定然不會給他們反擊機會。

旁人視她如同搶奪口中之食的猛獸,定要除她而後快,自然也不會有任何寬容之心。

更何況,以她和那位陛下的默契,也深知,丁憂三年,實在太久了……

既然如此,她自然要有所作為,而不是被動的承受,這些時日,裴君屬實也忍耐地夠久了……

第三日,本是朝議之日,明帝沒有回複裴君請求丁憂的折子,卻準了裴君暫時不必參加朝議,以老夫人的白事為先。

上午來吊唁的賓客,多是些不能參加朝議的小官,有些是裴君的下屬,有些與裴君未有過多少交際,可既然是前來吊唁的,也並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門房護衛便都客氣地迎進來。

裴君沒有一些人家那樣嚴苛的規矩,她始終都在靈前,也允許裴嬋和三郎守靈,並不是非男嗣不可,也不在意三郎隻是名義上的曾孫。

就連羅芙,若有儘孝之心,裴君也允許她每日到靈前跪一跪。

不過現下白日暖和,晚間卻還是春寒料峭,是以夜裡都隻有裴君一人守著香火不斷,她卻不許他們任何人在靈前,免得受寒傷了身體。

裴定之和裴向會在後半夜來替換裴君,這才教裴君每夜能稍稍休息。

但裴君本就有些失眠之症,前幾年調養的還算好,這些時日因為事多以及老太太的事兒,又卷土重來,便是喝了阿酒下了重劑量的安神藥,也睡得不甚好。

因此今日來客,她都隻簡單示意便罷,招待之事則由裴定之、裴向為主,雖是小官,也是京城的小官,二人正好能借機交些人脈。

裴君想到她連祖母的喪事,都能有些謀劃,忍不住心中一嗤,她在這京城果然適應的極好。

而這些,她甚至不需要說出來,隻要隨便一個指示,便能夠很自然地達成。

裴君起身,換了一支香,回來跪下時,對身邊的三郎道:“你也跪了許久了,教人帶你去姑母家裡,好生休息,午後再來。”

三郎還想陪著她,可張了張嘴,知道她說出來的話不容置疑,便沒有反駁,隻道:“爹,您午間多用些飯,兒子晚些過來。”

“嗯。”

三郎讓侍女倒了一盞茶過來,小心翼翼地遞給她,方才帶著人離開。

跟裴定之、裴向交談的官員,注意到他的動作,眼神帶著些彆有意味的打量。

然而三郎看過去時,對方的視線已經不著痕跡地移開,並未對視。三郎已經習慣身邊時不時便有各種各樣的視線,很快便收回目光,徑直向府外走。

此時青天白日的,因著裴府離羅府極近,三郎隻簡單帶了些人步行過去,來吊唁的客人馬車便聽著裴府所在的這條街上,官員的侍從們也都留在外頭。

裴府裡護衛威肅,外人進來吊唁,從不敢胡亂說話,這些人離得遠,卻放肆許多,下人們聚在一起,各自交換著訊息。

隨從護衛這些底層人物之間,彆看好似足不出戶,或者並不離主家很遠,但消息其實是極靈通的,若是利用的好,自然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可也有可能犯口舌大忌,給主家招惹麻煩。

今日他們來裴府吊唁,不免便要提及裴家在京中的傳聞。

裴君的種種能耐和權勢,已不足為奇,倒是裴將軍和四公主唯一的“兒子”,頗有些可談之處。

“聽說裴將軍還讓他妹妹的女兒也守靈,你們說其中是否……”說話的侍從擠眉弄眼,暗指裡麵有些貓膩。

另一家的車夫深以為然,給他回了個“心知肚明”的眼神,“羅家的小娘子畢竟有裴家的血脈,旁人就難說了。”

有彆家的侍從不敢摻和這個話題,悄悄退出去。

那兩人還說的來勁兒,先頭的侍從嘿嘿笑道:“現在滿京城誰不知道,四公主的兒子是三姓之子,根本不是裴將軍的種,也不知道四公主是什麼時候和那謝寺卿成事兒的,裴將軍竟然能夠忍著不發作……”

車夫也跟著意淫地嘿嘿笑……

他還未來得及說出什麼大不敬的話,旁邊忽然一聲厲喝“混賬!”,隨後便有一隻腳飛過來,正正好好落在那侍從的胸膛上,直將人踹出兩丈遠。

那人腳落下,不及站定,便回身一踢,腳跟踹在車夫的臉上,車夫撲倒的同時,一顆牙伴著血飛出口,好不狼狽。

周圍彆家的侍從探頭過來瞧,一看過來的人,懼怕不已,忙縮回去慶幸,沒有與他們一同胡言亂語。

原來打人的正是四公主府的護衛,專門被四公主派到三郎身邊兒保護他的。

還有侍女們,也都沒想到會教這些人在小郎君麵前捅破這些事兒,忙低聲哄道:“三郎君,莫要聽他們胡唚,這就叫人稟報將軍,立即將這些人趕走!”

三郎小拳頭攥得死緊,小臉緊繃,牙關咬緊,渾身都在顫抖,根本聽不進侍女們的安撫。

他生父是世家第一公子謝漣,生母是大鄴雙姝之一的四公主秦珈,不隻相貌神似二人結合,聰慧頭腦也像極了父母。

他三歲啟蒙,不足一年便能識千字,背誦文章十數,他隻是被保護的好,驕而不縱,孩子心性未損,並不是眼瞎耳聾。

三郎很聰明,早就察覺到旁人看他的眼神有異,可從未多想。

但若是世人皆知他並非爹爹親生,唯獨他一人不知,一些便如同撥雲散霧一般清晰起來,那些人根本就是在嘲笑他!

三郎不想相信那兩個人說的是真的,可他咬緊嘴唇,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也根本無法說出半句“不可能”的話。

護衛、侍女們都嚇得辦死,有人趕忙跑回將軍府稟報,剩下的人則是極力安撫小郎君,希望他可以回神,彆受那些人的胡話影響。

可惜三郎整個人仿佛魘住一般,隻顧自地流淚,充耳不聞。

那兩個挨打的人見到這一幕,連呼痛都不敢,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求饒,“小郎君恕罪,小的們胡說八道地,小的們罪該萬死……”

他們說著,一個人開始自扇嘴巴,另一個人也跟著扇,幾下子之後,臉上便紅腫起來,然而沒人同情兩人,他們更加不敢停下來。

這時,裴府內都知道了外頭發生的事兒,那兩家碎嘴下人的主子聽完他們隨從說得話,腿軟跪在地上,求裴將軍饒恕。

裴君平靜地跪在蒲團上,並沒有管兩人的恐懼求饒,而是緩緩伸出手,要了一炷香,拜了三拜,起身,走到香案前,將香插在香爐裡。

隨後,裴君有些遷就地對靈位道:“祖母,是孫子的不是,教些不知分寸的人擾您靈前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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