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141章(2 / 2)

女將 張佳音 12119 字 8個月前

裴君領旨謝恩,隨後便有條不紊地安排起由族人代替扶靈回京的各項事宜。

停靈四十九日之後,裴君與裴嬋親送祖母靈柩出京數十裡,方才歸京。

第二日,裴君便正式回職,處理這些時日積壓的繁雜公務。先前有些亟待解決批準之事,她在守靈期間便已處理,然剩餘這些並不緊要的公務,她仍舊實實在在忙了幾日。

裴君理清楚她分內的公務,再上朝時,忽然拿出一份奏折——奏請陛下恩準修改大鄴目前的稅法。

而奏折中所奏內容一經念出,朝堂上便有沉重急促地呼吸聲此起彼伏,奏折一念完,強烈的反對聲一片。

蓋因大鄴經幾年戰亂,為保證國家運行以及對前線的支援,在租庸調之上增加數項稅收,收四季之稅,另有林稅、青苗稅等稅,還有鹽鐵專賣,嚴禁私販。

如此種種,稅收嚴苛,百姓艱難,有戰事之時,也就罷了,如今幾年過去,大鄴已經緩和過來,再繼續那般,便是坑百姓,飽私囊。

先前燕王提議減稅,已是有許多朝臣極力反對,但減稅的旨意下達,是可以設定年限的,一年兩年,就已經像是恩賜一般。

所以燕王最終的目的,其實是變法,裴君與他不謀而合。

租庸調製在突厥入侵之前,便已顯現出弊端,那時大鄴已經曆經三朝,邊境雖有侵擾,然大致穩定,人口激增,能夠按照人口分配的耕地越來越少。

可稅依舊是按照大鄴建國之時設定人口可分的畝數收取,並未考慮百姓們的處境,長此以往,早晚要激發矛盾。

事實上,突厥入侵,一定程度上減緩了矛盾的激發,大鄴百姓一心係於國難,勉強扛下了種種苛稅。

而北境戰後出現大批的無主田地,遷徙過去的百姓得到了土地,又繼續減緩了矛盾的激發。

可若是不改變此製,高官王爵依舊擁有大片不需要交稅的土地,百姓分得的土地依然會越分越薄,法不變,便會生民變。

五年十年不來,幾十年也會來,大鄴何來盛世?

是以燕王和裴君等商議,第一次上奏,裴君直接奏請取消四季之稅、人頭稅、青苗稅等稅,按照戶籍下田產實際畝數收稅,並且按照戶籍人口設定一定比例免稅田,以保證天災人禍發生之時,百姓尤有富餘應對。

與此同時,提高高官王爵土地全部免稅的標準,建立更加完善的籍冊製度,整個大鄴推行,儘量避免瞞報田產之事發生。

諸如此類,一項一項,全都踩在貴族的利益上,如同戳了貴族的喉管,與整個貴族階層為敵。

朝堂之中,若是以裴君為主一分為三,其一與裴君同聲共氣,其一與裴君政見不合,其一則是中立派。

而這一日的朝議,因為裴君一封奏折,大半朝臣都站在了裴君的對立麵,言辭激烈地駁斥裴君。

明帝坐在上首,看著裴君的眼神亦是帶著審視,未曾想她歸朝之後便在朝堂上扔下一塊巨石,竟然如此激進又天真。

幾乎有些不像她……

裴君淡然而立,無論其他朝臣說出怎樣刺耳的抨擊之言,也沒能影響她的情緒分毫,任由她這一係的人與旁人辯駁。

一個大臣唇槍舌劍,“此製乃是開國便確立下來,裴將軍妄圖改祖製,豈不是認為開國陛下錯了?如此大逆不道……”

裴君微微側頭,淡漠地看了那人一眼。

那大臣霎時如同輩掐住喉嚨一般,片刻後漲紅了臉,更加大聲且猛烈地指責。

裴君漠視此人,視線收回時,掃過謝漣,與他對上眼神,而後不經意地劃過。

謝漣微微垂眸,待那大臣口乾舌燥也未引起裴君絲毫情緒起伏,住了口,便站出來,表示反對。

謝尚書微訝,扭頭蹙眉看向他,並不讚同他這般早出麵,但在這樣的場合,他們父子乃是一家,他不能質疑謝漣。

而以謝家在世家的地位,一言一行都有極大的導向作用,謝漣一發言,謝尚書雖未支持也缺沒有反駁,其他世家,尤其是崔家,便氣焰高漲起來。

就在這時,魯肇也踏出來,表態:“臣亦不讚成改製,請陛下駁回裴將軍所奏。”

信國公如同謝尚書一般驚訝,甚至還要更加驚訝幾分,可裴君的奏請確實傷害到了他們的利益,魯肇如此也是維護勳貴和信國公府的利益,是以他自然表示出支持魯肇之意。

明帝原先還在作壁上觀,此時見世家勳貴竟然統一,全都反駁裴君,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開口阻斷道:“此事事關重大,需得再議,今日暫且退朝。”

重臣皆有些悻悻,隻是退朝時看向裴君的眼神,依舊有火光灼灼,敵視儘顯。

裴君熟視無睹,不疾不徐地向宮門走去。

忽地,一個小太監小跑追上來,離裴君不遠之後,小聲喊道:“裴將軍!裴將軍!且慢!”

裴君駐足,回頭衝那小太監微微一抱拳,客氣地問:“小公公,何事?”

她一向不倨傲,待人有禮,是以宮中一些太監宮女也都極尊敬她。

小太監亦然,站定在裴君麵前,極恭敬地躬身一禮,後道:“裴將軍,陛下命您過去覲見。”

周圍朝臣一聽,交換眼色,有的還邊看這裡邊不知小聲地討論這什麼。

裴君從容地點頭,隨小太監又返回到太極殿。

明帝依舊坐在上首龍椅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殿中,看著踏入的裴君。

裴君平靜地躬身拜下,“陛下萬歲。”

明帝威嚴而直接地問:“裴卿,為何忽然上奏改製?”

裴君清冷地回道:“回稟陛下,並非忽然,臣早有此意,隻是一直未有合適的時機。”

“此時於你來說,便是合適的時機嗎?”

裴君微頓,實話實說道:“臣隻是以為,左右已經樹敵眾多,與其等到日後敵意減淡再激發,不如一道。”

她這個理由,實在可笑,明帝也確實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語氣稍稍溫和,“裴卿既然知道改製定要受阻,何必去做?”

答案早已在胸中斟酌數遍,裴君毫不猶豫道:“臣生而為漢人,是大鄴之臣,理應為大鄴之憂而憂。臣以為,若為大鄴百年基業延續,盛世而臨,改製變法勢在必行。”

有些臣子隻為自身的利益展露獠牙,有些臣子卻深謀遠見,為大鄴的盛世謀劃……

明帝重新拿起裴君的奏折,一字一句地看,最後評價道:“裴卿之策,空談頗多,再議吧。”

其後,明帝就其中幾條提出一些質疑,便教裴君回去。

裴君受教,告退。

他們早就知道必定阻力重重,是以一開始就沒打算完全達成這份奏折上的所有,隻是要極力壓低那些人的底線,以圖後事。

之後,裴君的神情極平和,可是態度極強硬,一定要變法,不管反對的人怎樣明裡暗裡使出各種手段製止,都不改誌。

而她最大的依仗,並非京中這些擁護的朝臣,是軍中的影響力,是兵權。

縱使詭計多端又下作,裴君居於京城各衛之首,任何有違大鄴律法的行徑,她都直截了當地派出金吾衛,追根究底,無論幕後之人是誰,都絕不放過,不愧“狠絕霸道”之名。

她逼人太甚,繼五年前那次之後,再次受到毒殺,還有人試圖針對裴嬋或者其他她親近的人,以此來逼迫裴君。

裴君早就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當初祖母身邊的女侍衛,全都派到了裴嬋和孩子們身邊。

她也遣散了侍女,帶著郝得誌搬到小宅子,和阿酒同住,宅子裡除了阿酒,全都是護衛,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那些人無法,便想儘辦法找裴君的錯處攻訐她,無所不用其極,什麼樣可笑的彈劾理由都有。

一時間,朝堂上、民間全都是裴君相關的議論,但貴族與百姓的利益從來就不是一致的,朝堂上雖然指責頗多,然百姓卻都對裴將軍極支持,聲援無數。

雖然百姓大多時候在權貴麵前,不堪一擊,可若民心所向,於權貴們仍是不小的麻煩,是以權貴對裴君的彈壓越發鋒銳迅疾,一擊接著一擊,裴君還未倒下,她這一係不少人都出了事兒。

對方自然也不好受,裴君掌控著京城,很多隱秘在她麵前都不是秘密,她的每一下反擊,都是一擊必中,毫無抵抗之力。

朝中久違的,烏煙瘴氣起來,比之突厥入侵之前太子一係和大皇子一係之間的爭權奪利還要更甚幾分。

若是旁人,恐怕早就抵抗不住,身敗名裂,落入塵埃。唯有裴君,私德上尋不到錯處,也沒有貪贓枉法,便是假做證據誣陷,也很快便會擊破,竟是還屹立不倒。

而就在這時,曹申密報:“將軍,咱們在突厥的線人送了密信回來。”

曹申將密信呈上,上頭並非文字,乃是裴君與親信製定的傳訊符號,教給了那個線人。

密信上說:突厥有異動。

裴君握拳,密信在她手心皺成一團。

許久後,裴君抽出一張紙,寫了一封簡短的信,塞進信封,遞給曹申,“派人悄悄送去晉州。”

“是,將軍。”

曹申出去之後,裴君起身,站到京城輿圖前,兩隻手背在身後,緊緊地攥在一起,心緒極不平靜。

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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