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州地處險要,曆來都是外敵入侵中原的必爭之地。
然整個北境邊線極長,兩軍集結大軍於豐州境,其餘各處邊城亦要有軍隊鎮守,是以大鄴乃是從豐州以南抽調兵士支援。
而大軍集結,需要一些時間。
根據大鄴斥候情報,突厥集結的大軍人數也在十萬人左右,然則突厥驍勇善戰,是以魯肇、郝得誌等將率京城一萬精兵,日夜兼程趕至豐州,期間兵士彙入,抵至豐州城外邊軍大營時,共調集九萬大軍,抵禦突厥的邊軍共計二十萬餘人次。
鎮北侯和魯肇同為勳貴出身,乃是世交,鎮北侯對魯肇等人的到來表現的尤為歡迎,還親設接風宴,要為他和一眾武將接風。
在他們抵達之前,兩軍已經進行了幾場小規模的刀戈試探,大戰一觸即發,因此
魯肇從到達豐州三次推辭接風宴。
然而鎮北侯執意,早已吩咐人準備好宴席,隻要求眾人出席,便教他們去暫時修整。
鎮北侯隻對魯肇等幾個家世出眾且與他有舊的武將表示了友好的歡迎,對待其他武將態度十分尋常。
尤其是郝得誌等幾個武將,乃是裴君的舊部,他更是明顯,連敷衍都不屑做。
鎮北侯是主帥,服從軍令是軍規,郝得誌等人對此,也隻能是麵色沉沉地去營帳。
傍晚,魯肇、郝得誌等武將來到舉辦接風宴的營帳,營帳中珍饈美酒無數,竟然還有樂師奏樂,舞姬翩翩起舞。
教眾人一時恍然,仿佛不是在陣前,而是遠隔千裡的京城。
這下,不止郝得誌這些裴君的舊部神色有異,連其他武將也都忍不住麵麵相覷。
最後眾武將將視線一同轉向魯肇,此時的邊軍,鎮北侯為主帥,魯肇為副。
魯肇神情冷峻,掃過舞姬,直接開口:“元帥,大敵當前,如此,欠妥吧?”
鎮北侯似是被冒犯,霎時冷下臉,“本帥掌軍二十年,魯賢侄年紀輕輕,初來乍到,是在質疑我掌軍的能力嗎?”
下馬威。
鎮北侯一開口,在場眾人腦中立即閃過一個念頭,鎮北侯在給魯肇和他們下馬威。
兩家確實是世交,可在軍中,也是有競爭的,顯然鎮北侯想要魯肇低頭,保證他的權威。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兩人身上,鎮北侯卻看著魯肇,等著他的回應。
打仗時,軍隊中最忌諱爭權奪利,有可能造成戰事失利。
魯肇極清楚這一點,是以當年他和裴君在軍中不和,卻也未曾違抗過裴君的任何軍令,但也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裴君治軍嚴明,為人公平公正,亦會聽取旁人的意見,且絕對不會容許軍中出現舞姬。
這是對軍規的藐視。
是以魯肇並未讓步,依舊堅持己見,“元帥,軍規之中,便有一則,軍營不許外人隨意進出,不能尋歡作樂。”
“元帥為我等接風,我等感激不儘,然軍規為大,旁的便算了。”
鎮北侯眼神鋒利,隨即,態度一轉,放聲一笑,“本帥是為了給賢侄和諸位接風,才命人準備了歌舞,以免失禮,既然賢侄不喜,本帥自然不勉強。”
說完,擺手命樂師舞女退下。
魯肇這才就座,其他人隨其後,紛紛落座。
開宴後,魯肇等人隻起初宴飲幾杯,並不貪杯,時刻保持清醒。
鎮北侯見狀,端著酒杯,笑問:“諸位怎麼連酒也不喝?”
他問完,又作出一副想起來的模樣,道:“軍中亦有軍規,不可飲酒。不過據本帥所知但當年裴將軍任主將之時,邊軍可是人人都有好酒量。”
“也是,裴將軍是個女子,治軍上到底不足。”
他這話著實陰陽怪氣,郝得誌聽得怒火中燒,若非出京前,曹申再三叮囑他,到邊關後安靜低調,此時定要拍案而起。
魯肇看了一眼郝得誌等人,見他們控製得住情緒,這才對鎮北侯解釋道:“北境苦寒,當年眾將士偶爾為了取暖提神,才會飲幾口酒,若有將士醉酒誤事,仍然以軍法處置。”
他一頓,似是真的疑惑地問:“難道元帥掌軍,更加嚴格?”
緊接著又自問自答道:“不過如今大鄴經過幾年的休養生息,撥至邊軍的軍需充足,邊軍飽食暖衣,軍中是該徹底禁酒。”
從此時的酒宴和方才的樂師舞女便可看出,鎮北侯掌軍,便稱不上“治軍從嚴”。
反正郝得誌等人聽後,瞬間展眉,看向一直不對付的魯肇時,眼中都溫和了許多。
鎮北侯則是冷笑,意有所指地道了一句:“年輕人是得更知變通。”
之後,鎮北侯與魯肇不再交鋒,接風宴貌似一片和諧的過去。
這日之後,魯肇等將士不算順暢地被編入邊軍,由鎮北侯統領。
大鄴和突厥繼續試探進攻,有勝有負,通常有經驗的將軍可通過這些摸清對方的戰力情況,以此製定和部署戰術。
而鎮北侯一直表現得極有自信,主帥自信,進而也影響到將士們,大鄴軍的士氣十分高漲,就連豐州城一部分百姓也受到了這種士氣的影響,認為大鄴必會勝出。
但魯肇對他所表現出來的身為一軍主帥的能力,並不十分認可。
與之對比的人,當然是燕王和裴君。
鎮北侯確實有多年統軍作戰經驗,但多是剿匪或者平亂的較小規模的戰事經驗,當年大鄴與突厥長達七年的戰爭,機緣巧合之下,他沒能參與。
可對燕王和裴君以及眾多參戰的將士來說,這七年,他們從起初的經驗不足到後來的遊刃有餘,其中最大的一個優點,便是不自負。
這幾年,大鄴為了應戰做準備,北境的軍力確實增長極快,算得上兵強馬壯,且明帝派遣二十萬大軍禦敵,勝算確實不低。
可鎮北侯一副“已經贏了”的姿態,恐得意忘形。
邊軍中有魯肇的舊部,魯肇暗地裡招人來問過鎮北侯這幾年在邊軍的行事,免不得越發不放心。
一個好的將領,理應如燕王和裴君一般,掌握大權的同時,儘可能給每一個有才能的人施展抱負的機會,而不是排除異己,樹置所親。
鎮北侯練兵並未耽擱,可在軍中任人唯親,順他的人升遷迅速,逆他的人直接排擠出權力核心,得不到重用。
而且,鎮北侯如今已經有了擁兵自重的苗頭……
他們這些後來者,如今在邊軍之中麵臨的困境頗多,若非魯肇並不讓步,恐怕他會被直接架空,郝得誌等將士更是要被發配至邊緣。
但暫時也就隻能到這個地步,魯肇不能在如此關頭跟他爭得太激烈,仍要以大局為重,免得影響戰局。
可惜鎮北侯獨斷專行、好大喜功,絲毫沒有感受到他的大局為重,還提出一計——兵分三路,兩路從側繞至突厥後方進行奇襲,中路配合,一舉大挫突厥。
所分三路,他提議由魯肇和郝得誌各領兩萬精兵,一東一西潛行,他本人親自指揮中路,等候烽火示警一起,大軍齊出,殺突厥軍一個措手不及。
且不說鎮北侯想搶占先機的這個計謀如何,單單派魯肇和郝得誌各領一軍作為前鋒,不免教人懷疑他有刻意消耗兩人實力,好坐收漁翁之利的意圖。
軍令如山,鎮北侯不容人置疑,直接定下這個計策,並且令全軍準備,魯肇也隻得聽令,爭取戰事如鎮北侯所料一般進行。
為了不引起突厥斥候的注意,魯肇和郝得誌夜裡整軍,藏蹤躡跡,十分小心地潛行。
根據斥候所報,突厥大軍駐紮在陰山的一處寬穀之中,是以東西兩支軍隊需得繞行至山背,進入突厥境內,從突厥大軍後背突襲。
按照計劃,他們要用三天時間繞至突厥軍後部,並且在第四天亥時從右後和左後一同進攻,同樣以烽火為信。
魯肇和郝得誌他們這些將領,皆有豐富的行軍經驗,且對北境的環境氣候頗為熟悉,雖然第一次深入陰山,但行軍還算順利,皆在第四天亥時之前,抵達了各自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