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過去坐下,唐慎便直接切入了正題:“我有一些事情想問你——你是不是,知道這個遊戲的來曆?它到底是什麼東西?是不是一本書?”
南曲被他問得一下子懵了,好一會兒才問:“書?人家不知道……為什麼要問這個?”
“你不是知道我的身份嗎?我看了你的心願單。”
唐慎斟酌著用詞:“有些事情我不能說,但你已經知道了。還有些我不知道的,你應該也知道。我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讓我弄清楚真相,這對所有參與遊戲的玩家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這話說得有點像在打啞謎,但南曲能聽明白。
這個遊戲方的演員,顯然不是自願為遊戲而服務的。他甚至想要擺脫它,帶著所有玩家一起。
這對南曲來說其實根本不重要,因為她隻要攢夠積分離開就好了,彆人的命運,遊戲的秘密,跟她都沒關係。
貿然去做反抗遊戲的事情,反而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她很自私地開始猶豫了。
唐慎沒有催她回答,隻是安靜地靠坐在一旁,望著來來往往形形色色的路人,目光沉沉的不知在想著什麼。
南曲低頭看著腕表,過了兩分鐘左右,才抬頭道:“其實人家真的什麼都不清楚,小哥哥你找錯人惹。”
唐慎轉頭看向她,微微笑了一下:“不肯說沒關係,畢竟那對你也沒什麼好處。既然這樣,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吧。”
他停頓了下,抬頭望了眼天空,才道:“我們這些人,在每一局遊戲裡都存在。如果你願意幫忙,那從此以後你每一局遊戲裡都有我,我可以保證不演你。”
“演彆人?”南曲挑了下眉。
唐慎笑了聲,聳聳肩:“生活所迫。”
南曲想了想,問:“可是人家所說的事情被遊戲檢測到的話,會不會直接把人家殺了呀?”
“最基礎的規則遊戲是一定要遵守的,你沒有觸發禁忌,就死不了。”
而在員工的規則中,也並沒有“不能探知遊戲來曆”這一項,所以他倒不擔心會因此觸發什麼。
之所以跟打啞謎似的說話,是因為遊戲員工不能主動透露自己“員工”這一身份,他必須避開這個。
“人家再想想。”
南曲說著,低頭默默考慮起來。
告訴他的話,從此以後在遊戲裡就少了個拖油瓶。
但其實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果不告訴他的話,那在今後遊戲裡,演員會不會記仇,可著她一個人瘋狂坑,直到坑死為止?
她甚至懷疑對方剛才所提的那個“交易”就是個對她的威脅,如果她不說,他就坑死她。
——也許是她小人之心,但這確實是一種可能,她不得不考慮進去。
不過說實在的,告訴他那本書的存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又不會少塊肉。
隻是她不太確定他有沒有騙她,萬一一說出來係統就把她抹殺了怎麼辦?
南曲幾經猶豫,最後還是隻對他道:“人家想過了,如果小哥哥你真的很想知道的話,也不是不能告訴你啦。可是人家不要在遊戲裡說這個,不如等遊戲結束以後見麵再說呀?”
唐慎聞言,點點頭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這樣也行。”
這本來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站起身道:“既然如此,就趕緊起來去完成遊戲吧。”
南曲跟著站起來:“你要幫人家嗎?”
他笑了:“大白天的,你做什麼夢呢?”
南曲:“……”
“我走了,一直跟著你的話就隻能坑你了。”他說著便挑了個方向走,走了幾步又倒回來:“你還是叫我顧業吧,有個固定的名字更好些。走了,好好活著,彆死了啊。”
您可真會說話。
南曲撇嘴,看著他走進了不遠處的商城裡去。
兩人談話隻花了幾分鐘時間,現在是上午九點半。
她看看四周,又過去繼續著自己之前的行動。
那推嬰兒車的女人早就不見蹤跡了,周圍的行人也換了一波,先前那差點發生的慘劇,就像泡泡一樣“啪”的破碎消失了,完全沒留下痕跡。
南曲站在來往的人群中,忍不住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這個世界的人戾氣都好重,沒來由地對一切都懷著深深的惡意,任何一點小事在他們眼裡都會被無限放大,變成罪不可赦的惡行。
這簡直比最嚇人的鬼怪還要可怕。
她既沒錢,又沒身份,也絲毫不了解這裡,要生存十天,實在是太困難了。
也許……解決的辦法就是像剛才那樣幫助某個人,然後在彆人的感激之下提出請求,讓對方幫忙?
南曲眼睛一亮,心想這倒也可以試試看。
可轉念一想,那個女人被她阻攔之後,也沒來謝她一聲兒啊。
……算了,現在不也隻能這麼試試看麼。
不過她仔細想了想,在遇到那種事情的時候,還是得先在旁邊看看。
如果是像剛才那種,大家雖然在起哄卻沒有報警的情況,她就可以去幫忙解圍。
如果涉及到報警,那就說明對方確實犯了法,她就決不能去幫一個“罪人”,否則很可能會涼。
大致做好了決定,南曲就順著商場外人行道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去。
走了幾分鐘,她忽然看見遠處的人們似乎開始激動起來,一個個的全部湧向了同一個方向。
看起來好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她看到有人在跑,就跟著跑了起來,沒多久就聽見有人大喊道:“前麵有人要跳樓啦!”
南曲立刻想到了隱藏成就。
她加快腳步跑向那邊,順著人流繞過前方街角,立刻看到了大片圍觀人群。
他們幾乎都抬頭看著這一側商場樓上的位置。
南曲擠進人群,順著他們的目光向上看去——在七樓的窗戶外麵,坐著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
“嘿嘿,今天這趟沒白來,居然能親眼看見彆人跳樓哎!”
“兄弟,她上去多久了?”
“沒多久,就幾分鐘吧。”
“啊,那她咋還不跳呢?等啥啊,等消防員來救她啊?”
“那誰知道,說不準就是個博眼球的,根本沒打算死呢。”
“管它的,先拍個照發朋友圈!”
哢擦哢擦的拍照聲從人群各個不同的方向接連傳來。
南曲看到她旁邊那個男人編輯了一條朋友圈,配上照片,文字寫著“跳吧,一跳解千愁啊,彆讓咱們頂著大太陽在這兒等啊!”
她又聽見有人開始喊:“你有啥想不開的啊?彆想了,跳下來就完事兒! ”
但還有人喊:“你這人怎麼這樣啊!要死不知道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死,跳什麼樓啊跳!萬一你跳下來砸到彆人怎麼辦?!真想死割腕啊,燒炭啊,吃藥啊!”
“她才不會跳呢,她就是博眼球的,不信你們看著,再過倆小時她也不會跳!”
“你們看她還在玩手機呢,說不定就是在跟人炫耀她往那兒一坐就耍了咱們這麼多人呢!”
“你到底跳不跳啊,我頭都仰痛了!”
“快跳吧,快跳啊!等什麼呢!”
那些聲音,一字字清晰地鑽進南曲耳朵裡,徹底顛覆了她對人性的認知。
她有些受不了了,那種壓抑的感覺讓人幾乎喘不過氣。
從看熱鬨的人之中艱難地擠出來,她跑進商場,想要趕向七樓。
可是電梯外麵排了好多人。
她還離得很遠,就聽見他們在談論那個跳樓的女孩,還說要上去近距離問問她為什麼還不跳。
南曲咬咬牙,找到消防通道,打開門從樓梯開始往上爬。
這隻是個遊戲世界,一切都是假的,這些充滿惡意的人隻不過是遊戲設置的NPC,根本不是真的。
就算那個女孩在他們的呐喊下真的跳了下去,死掉的也隻是個假人,不是真正的生命。
她一直這麼想著,可是心裡還是很難受。
直到一口氣爬上五樓,她才想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難受。
因為在這個世界所發生的這些,都是現實世界裡存在的現象,尤其是在網絡上。
這個世界是假的,但人們的惡意是真的。
她忽然想起了一個早已經被遺忘掉的新聞,那個女孩就像這樣坐在窗台上,下麵是人們充滿惡意的慫恿。
消防員已經抓住了女孩的手,卻還是被她掙脫了。
當她落地死去的時候,人們發出了鼓掌叫好聲。
這個事情一時成為了網絡上的熱議話題,可是一轉眼,就再也沒人記得了。
他們開始討論其他的事情,在各個地方發出角度清奇的評論,網暴一個又一個的人,不論是普通人還是明星。
南曲不禁想,這場遊戲裡發生的一切,真的隻是虛擬的嗎?
它似乎是真實世界的映射,隻是把網絡暴民從網上搬到了現實裡而已吧?
真是令人不爽的遊戲。
她一開始還覺得這個遊戲世界不正常,可現在看來,明明是現實的世界就已經不正常了。
她喘著氣,扶著欄杆努力地往上爬去,終於抵達了七樓。
還沒推開消防門出去,喧鬨的人聲就已經隔著門傳了進來。
依然是那樣不堪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