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好被子,他坐在床榻邊又看了睡著的元映好一會兒,愈發覺得青年在他麵前毫無防備的樣子乖巧可愛。
元映睡得迷迷糊糊,朦朧中感覺有人一直在看他,便費力地撐開眼皮看了一眼,發現是律星洲,又放下心來,抓住他的手,沉沉睡了過去。
律星洲被他下意識依賴的動作弄得心裡熨帖,嘴角微微勾起。
突然地,他腦海裡又想到那個問題,為什麼他會覺得那天主子對右護法說的是真話?難道就不可能是右護法不可信,主子故意在他麵前說成是騙他真心?
思路打開了一個新出口,律星洲瞬間豁然開朗起來。
依著主子這些天對他的態度和下意識的親近來講,騙他的可能性並不大。
可是主子為何會騙他的右護法,甚至要在他麵前假裝依然傾心孤飛塵?
想到元映這落雁城主之位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安穩崇高,甚至可能危機四伏,律星洲蹙眉憂心起來。
*
安雲圖從琉璃閣逃出來沒多久,就聽到附近的雨落山莊要舉辦試劍大會的消息。
他本是打著找師兄的旗號一個人跑出來,但聽到附近有這樣的武林盛會,還是有些心動,而且有寶劍出世,在雨落山莊也有很大概率碰到師兄。
期間路上還遇到一些波折,但都有驚無險,他還意外結識了慧恩大師的關門弟子渡厄。
五蘊宗閉門謝客的消息安雲圖早有耳聞,也隱隱聽說慧恩大師似是快要圓寂,因此他當時在山賊窩裡見到渡厄時,心裡十分驚訝。
彼時,渡厄就坐在一片不知生死倒伏在地的山賊中間,默默打坐念經。
安雲圖本是抱著一網打儘的想法故意束手就擒,沒想到剛走進這窩點,山賊窩已經被人給搗了,身後牽製他的那些山賊是殘存的火種。“火種”們也沒想到,回到寨子發現兄弟們全都躺下了,懵了一瞬便大吼著報仇提刀衝上去,結果刀還沒落到那和尚身上,自己就被混元真氣震翻在地。
安雲圖本就慕強,沒想到這大師竟是如此厲害,等見到和尚抬起頭露出來的容顏時,他心底一驚,竟第一次見到與師兄一樣好看的人物。
渡厄大師雖然鏟除賊窩,卻並不取人性命,他在那念了一天一夜的佛偈,直到那些山賊們對天發誓從此棄惡揚善,才放他們各自下山歸去,至於山賊頭領,自然是由他親自押送官府查辦。
安雲圖沒想到剛出門就碰到與他如此誌同道合之人,與渡厄一見如故,纏著跟他並行了幾日,直到渡厄說自己必須要回五蘊宗,才戀戀不舍地與人分開。
而如今來這金陵城,也是因為聽渡厄也會過來的消息。
師兄自然是要找的,但是渡厄大師這般妙絕人物也是要相交的。
安雲圖為自己做好心理建設,看了金陵城門上的題字半天,然後走進了城門。
山花不斷市,江鷗長入城。
作為遠近聞名的大城市,金陵城本就熱鬨,但因著雨落山莊那個剛出爐便劍光四射的寶劍傳聞,城中比平日還要熱鬨許多,人來人往中,許多都是身配兵器的武林中人,光是氣質儀態就和普通人很不一樣。
安雲圖走走逛逛,看什麼都覺得稀奇,直到肚子裡唱起了空城計,才挑了一家裝潢不錯的酒樓走了進去。
酒樓裡如大街一般,坐了許多武林中人,五大三粗的壯漢、囂張跋扈的女俠,還有麵如冠玉氣勢迫人的翩翩書生,大口喝酒大嘴吃肉的和尚,都讓安雲圖大開眼界。他撿了一處角落位置坐下,跟殷勤過來招待的店小二點了單,便聽到鄰桌囂張跋扈的女俠一拍桌子,厲聲道:“這還用想嗎?落雁城那些人絕對是居心叵測,不然不會挑在這個時候過來!”
“害,你小點聲,你小點聲。”五大三粗的壯漢拉了拉女俠的袖子,與他體格不相符地謹慎張望了下四周,然後小聲道:“這些事都不用我們操心,咱們就是來見見世麵。真有什麼,也是雨落山莊和白道那些有名有姓的大俠們該擔心的。”
女俠不屑地嗤了一聲,“就是因為你這種孬種太多了,才會讓落雁城那種惡人城留存至今。”
壯漢瞪大眼,“落雁城存在也不是一朝一夕了,難道是你想鏟除就能鏟除得了的嗎?”
“哼,若是像琉璃劍主那樣的英雄豪傑多出幾個,落雁城覆滅也不無可能。”說到自己的偶像,囂張跋扈的女俠語氣溫和了些,“當年琉璃劍主與那上任魔君孤白蔓華山一戰,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隻可惜他不願出來主持武林事宜,不然那落雁城早就被踏平了。”
“你說的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現在哪跟以前一樣。落雁城已成魔道之首,新一任落雁君武功深不可測,魔道在他治下也不如之前零散,哪有那麼好對付。”
“再高超難道能高超過霜寒君?他是天資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十六歲提劍下山,便得了‘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的美名,就連他師父琉璃劍主都在他二十四歲時便對外宣布打不過他這個徒弟,為害一方的食人羅刹、嗜血閻王也是他劍下亡魂。而那個名不見經傳的落雁君,誰知道他是用什麼手段坐上的魔道之首的位置?”
安雲圖本來聽這女俠誇自己師兄聽得津津有味,但等她話鋒一轉,以一種不屑語氣說到那落雁君時,不由皺了皺眉。
他就算剛下山都明白,那惡人城是以強為尊,能坐上城主之位的都不是什麼簡單貨色。
“姑娘好大的口氣。”坐在旁邊徐徐搖扇的翩翩書生突然插了句話,一下吸引了堂下眾多人的目光。
女俠轉頭一看,發現是名看不出底細的書生,不由皺了皺眉,“公子何意?”
“就你這種貨色,輪不到落雁君出手,光是他手底下的賬房先生都能用一根手指頭摁死你。”這書生看起來玉樹臨風,說話卻一點都不文雅。
女俠像個炮仗似的一點就炸,“你說什麼!”
書生動也不動,扇子倒是換了個方向,朝這女俠扇了扇,然後挑眉笑道:“我說你這種貨色,就連落雁君的賬房先生都能用一根手指頭摁死你。”
女俠氣急,立馬拔刀衝上去,原本過來給安雲圖送菜的小二嚇了一跳,碗碟摔到地上。
安雲圖可惜地看了眼地上的菜,又看向他用劍鞘擋住的那名女俠,好心提醒道:“這位姑娘,行走江湖還是小心點好,莫要高聲討論些你並不了解的事,免得禍從口出。”
女俠還欲說些什麼,她旁邊謹慎的壯漢拉住了她,好說歹說將她勸了回去。
那書生也朝安雲圖看了一眼,眸裡閃過幾分怪他多管閒事的可惜。
而另一邊聽了壯漢提點的女俠睜大了眼,衝安雲圖這邊張望好幾次,總算看到他放在身側的那柄劍——
劍鞘上題了“霜寒”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