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幫天柱門撲滅山火, 已經是第二日清晨。
元映告彆感激他們的許家莊和天柱門眾,便帶著律星洲和一乾落雁城眾往更北邊趕去。
臨走前, 被打翻醋壇的男人鎮壓一晚的夜羽總算擺脫威勢壓製, 在後麵邊追邊喊:“城主大人, 你什麼時候厭煩律星洲了, 一定要記得來找我啊!”
少年活力十足的聲音回蕩在山穀間, 語調裡飽含希冀和不舍。
騎在馬上的元映回頭看了眼已經縮成小黃點的人影,沒說什麼, 隻揮揮手權當告彆。
跟在他身側的男人同樣聽到這聲呼喊,一手按著韁繩一手握住劍柄, 身上的氣壓低得有些嚇人:“他不會有這個機會的。”
元映壓著音調“哦”了一聲, 視線移到男人身上,故意取笑他:“對自己這麼有自信?”
男人沒說話,沉默著摩挲了下劍柄。
元映沒察覺到他的小動作,以為男人是嘴笨不會說話, 反過來寬慰他:“放心吧,我不會回來找他的。”
他不喜歡夜羽那種類型,而且律星洲……怎麼說呢,感覺比源世界的關部長可愛多了?
雖然同樣是話少又沉穩乾練的類型, 但律星洲比較乖, 像隻可愛的大德牧, 對想傷害主子的人特彆凶, 但對他又無微不至, 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跟那個會突然上門堵人的關部長完全不是一個樣子。
元映默默對比完,又看了眼還在思考些什麼的律星洲,暗自點了點頭。
看來他這個世界完成任務有望。
回去的途中果然又遇到類似許家莊的事情,元映救了幾次也不由對這治標不治本的辦法有些厭煩,直接傳訊回落雁城,讓城中訓練有素的護衛隊在附近留守□□。而他和律星洲回城,根據這些天搜集來的消息,調查發生騷亂的原因。
燭陰和律三早已在太極宮恭候多時,等城主一回來,就將所有情報都稟高給元映。
元映聽到疑似是中原那邊派來的勢力作祟時,不由一陣冷笑,想著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傳令過去,召左護法回來,就說城中有事。”
雖然比預計的劇情節奏快了許多,但元映麵對這場已知結果的暴風雨還是有些難受。
孤飛塵背叛他可以理解。
作為上一任落雁君的親生兒子,他不僅沒能繼承父親的城主之位,從小到大還要被一個抱養的孤兒事事壓一頭。修習同樣的上乘功法,境界永遠落後於師弟,最後為了提升滿階,還要注定和這個他從小就不喜歡的師弟雙.修。
孤飛塵外表看起來溫和文雅,骨子裡卻高傲至極,他憎恨被人按頭行事,喜歡算計和容易被算計的人事,而武功遠高於他的元映自然不在這個範疇裡。發現陰陽四術經不能讓他立於武林之巔,那他便放棄半生所學,隱藏真實身份,到五蘊宗裡當第一羅漢慧恩的徒弟。他慣來自私,也不想自己轉學他門功夫會給師弟帶來什麼影響,在他眼中,落雁城不過是讓他步步高升、謀求地位的一個墊腳石。
隻要城倒了,人死了,那他便是純粹的白衣僧人渡厄。更彆提殲滅魔道期間,他還能借機謀得多少好處,財富、權力、威信,隻要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親自手刃落雁君,那武林白道之首的位置便指日可待。
而這一切都是原來的劇情裡成功發生的事。
孤飛塵最後成功了,但他自私的一麵也在後來讓安雲圖發現,可這時倆人已是愛侶。
安雲圖被他威逼利誘,日夜受儘良心煎熬,最後還是選擇為他保守秘密,讓這個出身魔道成功洗白的大野心家成為了武林白道之首。即使,他的父親安鶴軒也死在了孤飛塵手上。
元映越想越覺得難受。
可以理解孤飛塵的背叛是一回事,但親眼見證他是如何一步步犧牲無辜百姓、孤立落雁城的計劃又是另一回事。
這些天他們路過的村莊鄉鎮,都是活生生的人。就因為他一個人的自私野心,而讓這麼多人受到牽連,委實不該。
其實依照元映這個世界的人設背景來看,孤飛塵完全可以不犧牲落雁城。
孤白蔓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偏心,他看出孤飛塵在武藝這方麵的天資不夠,難以勝任需要武藝極其高強的落雁城城主之位,便特意找來一名根骨極佳的孤兒從小培養,給他灌輸師兄至上的理念,日後上位也不過是孤飛塵的一個聽話傀儡。更彆提教授給他們的陰陽四術經相互製衡,元映絕不可能殺他,還得幫著他提升功力。陰經陽經在月圓之夜所受的痛苦也有所不同,學習□□者隨著境界提升痛苦會越來越少,而學習陽部者則會愈發依賴對方,如果沒有冰寒功法者相助,便會如墮煉獄。就算這樣,孤白蔓仍不放心,還將癡戀他多年的燭陰扶為右護法,以作監視,隻要發現元映對他兒子有異心,便會讓他毒殺他。
“元映”本是孤白蔓為兒子磨得最鋒利的一把刀。
但他卻自己將刀折了,偏要與孤白蔓痛恨至極的安鶴軒聯合起來,覆滅父親苦心經營一輩子的落雁城。
思及此,元映恨得捏碎了蓮座上的扶手。
站在一旁的律星洲一愣,又連忙走上來皺眉查看他用力的那隻手,發現上麵沒有傷痕才鬆開眉頭,道:“主子是想到什麼,為什麼這麼生氣?”
根據這些日子的相處,律星洲已經看出來元映其實並不如外麵傳言那般陰晴不定、脾氣古怪,大多數時候在他麵前脾氣都好得像個小糖包,戳一戳是軟的,嘗起來也是甜的。
律三和燭陰已經退了出去,大殿裡沒有其他人,元映鼓著腮幫子,還是一副耿耿於懷的樣子:“隻是想到被人利用就覺得有些難過。”
律星洲摸了摸主子的頭發,“會解決的,等會我親自去調查一番。”說著,他想到元映剛剛難得冷笑說的那句話,不由心底劃過幾分懷疑,“主子這麼生氣,此事難道是和左護法有關?”
元映一僵,退開男人的手掌範圍,“沒有,但是師兄確實該回來了,這些日子周邊太亂,萬一他在外麵被殃及池魚就不好了,而且城中確實有些事需要他去做。”
聽到元映說得如此完滿,律星洲反而更覺得有些不對,青年像在故意掩蓋些什麼,但他也並不拆穿,垂下眼眸應了一聲,若無其事地挑起另一個話題:“這幾日我可能會離開落雁城,類似許家莊的事情應該還會再發生幾次。主子在城中萬事小心。”
元映點頭,明白恢複記憶後的律星洲更加有大俠之風,自然見不得那些普通百姓落難。而且過幾日孤飛塵回來,倆人若碰上也有些不好。
畢竟律星洲靈魂深處還是關斂,若他發現孤飛塵有什麼不對,下意識用精神力操控世界線做出什麼改變,那他這個世界的任務可就完了。
見著元映乖乖聽話的樣子,律星洲不由有些意動,彎下.身親了親青年的眼睛,“主子,為防你那功法出什麼岔子,今日便提前些雙.修如何?”
元映一瞬紅了臉,再想不起什麼劇情人設來,支吾著應了:“也……也不是不行,這幾天聽那些消息,確實惹得我有些上火,體內發燥。”
律星洲牽牽唇角,對他這副一本正經找借口的模樣愛極,低下頭深深吻了過去。
幾日後,不知雲遊到何處的左護法孤飛塵總算回了落雁城。
聽到蓮座上紅衣青年詢問他這些天是否遇到有人冒落雁城之名作亂的事情,孤飛塵認真地點了點頭,“確有其事,但我以為隻是零星散人,難道不止如此?”
元映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一一表述完,眼睛仔細觀察孤飛塵的表情,發現他果然還是一副故作驚訝的模樣,不由在心底有些失望。
這個世界的主角可真是壞透了。
“既然如此,怕是得讓師弟辛苦費心,早日揪出這背後從中作梗的人來。”孤飛塵作出一副無從插手的無奈模樣,“可惜師兄無能,幫不上忙。”
元映抿抿唇,想著再挽救一下那些無辜百姓,“師兄,我這趟喊你回來,便是有事想跟你說。”
“何事?”
元映從蓮座上走下來,離這白衣青年隻有一步之遙的距離。
“我想將這落雁城主之位傳給你。”
孤飛塵一怔,直直看向紅衣青年。
元映眼神認真,表情毫不作偽,“你當年也應該知道一些,師父他將位置傳給我,就是覺得這個位置太危險,這麼多年我已經將城中整頓完備,威信也樹了起來。你現在坐上去,不會有我當年危險。我不希望落雁城招致滅頂之災,想親自趕赴中原調查清楚這起禍亂,因此這個位置交給你再合適不過。”
孤飛塵回過神來,下意識退了一步,然後臉上極快地揚起溫和的笑:“原是如此,你讓我代管城主之位直說便是,說什麼傳給我,未免也太容易讓人誤會。”
元映眼神毫不退讓:“我不是說笑,師兄,你好好做落雁城城主,我願意做你的左護法輔佐你。”
孤飛塵對上那雙清澈如鏡的狐狸眸,恍惚間仿佛自己的偽裝已經儘悉被看穿,他慌忙撤開視線:“師弟莫要折煞師兄了,這位置父親既然已經傳給了你,我便不會再想。你好好做你的城主,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我就是,還有整個魔道等著你統領。”
元映一頓,看著似乎不打算改過的孤飛塵歎了口氣,“我知道了,師兄你先去休息吧。”
話說完,他也不再看殿中這白衣青年一眼,轉身回了蓮座。
孤飛塵抬起頭看他的背影,心頭突然湧上陌生的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