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知是第幾日,殺不儘的魔物、漫山遍野的屍體焚灰彌漫於山穀。
起初大家都以為這是場速戰速決的戰役。
作為一群還未結業的學子，他們隻需殺死跑出的魔物，守好山腰的防線,隻要山長將封印加固，魔氣不再泄露,他們的任務就結束了。
然而事實是，封印一日比一日鬆動,泄露出的魔氣將他們賴以生存的靈氣侵蝕,魔物越來越多。更可怕的是,在不知死活不斷衝上他們妖力結成的防線的魔物中，他們看到了昔日的同窗。
死了就會變成沒有意識、向認識的人下殺手的魔物，這比他們死在戰場還難受。
師長們也在努力，他們儘可能照顧自己的學子,避免不必要的傷亡，可每當學生問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時,他們眼神中也有些迷茫。
“會結束的。”
鬥誌在日複一日的戰鬥中被消磨。
“成晁？”
灰發少年麵前晃過一隻白嫩的手。
小狼眨了眨眼,放空的視線聚攏，才發現自己的好友過來了。
“在想什麼，這麼認真？”元映遞來一片水囊。
成晁搖搖頭，接過水囊,因為疲憊,聲音有些低啞：“鹿先生總算舍得放你休息了？”
“嗯。”
元映坐到他旁邊，從包裡拿了點吃食一起分享。
成晁注意到他銀色鬢邊沾染的血跡,抿了抿嘴，沒吃東西，先拿出絲帕沾了水給貓兒擦拭。
“鹿先生太過分了。”
乖乖低頭任擦的貓兒聽到小狼嘟囔的抱怨，笑了下,“能者多勞嘛。”
他現在已經算是肅然庭學子，再加上現在的情形與霧濃穀時相似，處理得確實比沒有經驗的平常學子漂亮利落，被師長器重也是理所當然。
成晁癟了癟嘴，“那也不能這麼折騰妖啊，你都快五天沒睡過覺了。”
原本光鮮亮麗的貓兒現在變得灰撲撲的，慣穿的紅衣因為天天和屍體魔物打交道，換成了看不出臟汙的黑色勁裝，雖然被瓔珞紅繩纏起的銀發一如既往地光輝漂亮，但成晁就是能看出他臉上掩飾不住的疲倦。
元映擺了擺手，“不聊這個，先吃東西，你剛剛在想什麼，想得那麼認真？”
成晁頓住，左右看看與他們離得較遠的同窗，湊到貓兒耳邊小聲道：“我父王傳信，讓我過幾天隨族人回燕然去。”
元映眨眨眼，領悟到了其中潛藏的信息。
空桑封印鬆動是件大事，妖界有地位的妖族都派了人過來商討處理之法，而現在事態未好轉便提回族地一事，估計是——
“封印鎮不住了？”
成晁苦著一張臉，“估計是。”
“原本四族在空桑建學館就是貪圖此間靈力充沛，有助幼崽成長，但這陣子，魔氣泄露，靈氣一日比一日稀缺，我昨日殺魔物的時候，都差點妖力不繼，若不是鬱炬幫了我一手，我可能真的就躺地上變活死妖了。小貓，空桑山隻怕會一日更比一日汙染嚴重，不止是魔物，還有這周邊的生靈，都會慢慢被魔氣侵蝕……成為沒有意識的行屍走肉。”
元映皺起眉頭，“山長他們不是在修補封印，為什麼會修不好？”
成晁也很苦悶：“誰知道呢？”
“嗬嗬，我知道哦。”旁邊傳來清脆的笑聲，兩人定睛一看，不知何時旁邊潛入一隻體型極小的青鳥，它震震翅膀，化作一個俏麗的少女，正是素來消息靈通的鳥族尹瞳。
“打擾了，我不是故意聽你們說話。”她嬉笑著做了個鬼臉，說的話讓人感覺可信度極低。
成晁翻了個白眼，“不是故意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出聲。”
聽都被聽去了，元映沒多說什麼，“還請指點。”
尹瞳嘻嘻笑著擺擺手，“空桑山下的封印是上古時期的大妖屍骨所化，現在屍骨靈氣日減，封印自然就慢慢鬆動，我們山長雖然是隻萬年老龜，可活得再久，終究不如上古大妖精貴，他是修不好的。”
“舉全妖族之力，也做不到？”
“拜托，那可是吸口氣就是百年修為的上古時代啊，螢火可與日月爭輝？”尹瞳嗤笑，過一會兒不知又想到什麼，眼珠滴溜溜一轉，“不過也不是不可能。若我們的妖王大人，徹底覺醒天狐之體，說不定妖界還有救。可這覺醒之法我們外族無從得知，倒不如做做夢，期待在外巡遊的白澤先生又在哪裡訪見未隕落的上古大妖呢。”
“對了，”成晁眼睛一亮，“說起來白澤先生不也是上古神獸嗎？為何他不來襄助？”
尹瞳無語：“你可知為何白澤是唯一在世的上古神獸？”
成晁默默不語，向元映投來求助的目光。
元映還沉浸在剛才聽聞的天狐之說，注意到成晁的眼神，他以手抵唇補充道：“白澤素來避禍世，鞠福澤，越是亂世他們越是虛弱，現在魔氣四溢，殺伐遍出，先生現在應該頗為難熬，很難幫到我們。”
成晁泄了氣，“那看來隻能寄希望於那個壞狐狸，呸呸呸，希望他能拯救妖界，倒不如希望我妹妹是上古大妖。”
尹瞳被逗得捧腹大笑，“好了，我有事先走了，有機會再聊。”說完，她衝元映眨眨眼以示告彆，變作鳥兒飛走了。
“我還是覺得不可能，那個狐狸哪有這麼厲害，他有一千歲了嗎？我們山長都處理不了的問題他能解決？更何況，他那個勞什子天狐之體都不知道怎麼覺醒，就算真覺醒了，一想到我們狼族要向他臣服，我就犯惡心。”成晁抖了抖，轉頭尋求友人的讚同，“小貓，你說是吧？”
元映還在沉思，成晁連著喊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你說什麼？”
“你怎麼了，怎麼一提到那個狐狸精你就走神？”
元映搖搖頭，“沒想什麼，我先回去休息，對了，這些東西記得吃，我先走了。”
“哎哎？那個方向不是回學館啊？”
成晁的話音還沒落地，銀發少年已經變成貓兒一頭紮入魔氣彌漫的深林之中。
千餘裡外，霧濃穀中，從各地趕來的妖族巨擘齊聚於已裂變至數千米的深淵崖邊。
“魔氣已經控製不住了，尹翦，你們子桐還有辦法嗎？”體型壯碩、麵露霸氣的虎族長老發問。
身著青衣的鳥族長老攤手道：“族裡記載的辦法都已用遍了，俱是無效。你們西嶺虎族當屬地方一霸，為何除了在這催我們想儘辦法，自己一招都沒使出來呢？”
虎族長老抱臂，麵帶不屑：“這空桑是你們燕然、扶黎、子桐的地界，本就不歸我們虎族管。”
“說得好聽，若是封印崩壞，怕是整個妖界都會被魔氣汙染，到時你們老虎便是能爬到天上去，也會被舉族滅亡。”
“你嘴巴放乾淨點！亂咒什麼！”
“除了欺弱怕硬，指揮彆人，你們虎族還會乾什麼？”
“你！”
“各位稍安勿躁！”作為燕然代表的成昊忍住突突疼痛的額頭，張著手從中調和，“空桑封印事關整個妖界，大家都是一條戰線的盟友，如今既然鳥族已無計可施，那我們各自再想想，到底還有什麼辦法可以修補這古老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