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被刺破,宿辛嘴邊又湧出更多鮮血,他瞪著相貌與他十之六七相似的侄子,冷諷道:“孽種,我不想見到萬狐滅族之景,你現在就是弑叔即位的狐王,做這亡族之主吧。”
說完,他退出刺穿心臟的長劍,往後趔趄幾步,栽倒在地,身下暈開一片血泊。
長離沒反應過來,眼睛還停留在死不瞑目瞪著他的叔父臉上,跟前突然出現許多阿紫穀中跑出來的狐族,他們憤怒相向,破口大罵:
“長離,你竟公然弑害辛王叔!”
雖然他們很快就被在外麵看清全過程的狐族精銳拉開,但那句話卻一直回蕩在長離耳邊。
“弑害王叔”。
養育他百年的叔父就如此恨他,讓他以這樣的名聲即位嗎?
新上任的狐王眼神一片空洞,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停在原地,他那吞噬過親人的長劍仍捏在手中,劍身一片猩紅的血跡。
一瞬間,似乎幾百年來許多關於叔父的畫麵都浮現在腦海間。
“揮劍要穩,今日莫吃飯了,練上三萬次。”
“貪睡什麼,功課做好了?”
“長離,忍住,尾巴斷了再長就是!”
“你是未來的狐王,不準哭!”
“朋友?你也配交朋友?”
……
飛絮一樣的畫麵匆匆在腦海中閃過,長離的意識仿佛被關入一片混沌之中,他耳邊不斷傳來各種各樣的聲音。
“孽種!”
“你哥哥和嫂嫂就是被他害死的!”
“他該死!我的兒子,啊!”
彆哭了,彆哭了,彆哭了。
“給狐族招致災禍!”
“廢物!”
“你現在就是弑叔即位的狐王。”
“亡族之主!”
“亡族之主!”
“亡族之主!”
彆說了!
為什麼還在哭!為什麼還在說!
不要再說了!
“轟——”
扶桑地動山搖。
元映剛到阿紫穀,就看到一大批妖瘋狂往外逃。
“快跑啊!狐太子瘋了!”
元映聽到關心的名字,隨手抓了個狼族士兵,“裡麵發生了什麼?你們不是在打仗嗎?”
狼族士兵頗為狼狽,見逃不開元映的桎梏,隻好語速極快地給他解釋:“那狐王叔死了,狐太子發瘋了,現在見妖就殺,不分敵我!”
元映心神一緊,鬆開人,逆著人潮而上,遠遠地,他就瞧見都見過的幾位大能,各自手執一條寒鐵鎖鏈,圍在意識不清的長離身邊。
元映本想直接過去,不曾想刁錚也在附近,“元映!”他將人拉住,“彆過去,那狐狸發瘋了。”
說著,他眼神示意旁邊躺在地上的眾妖,其中就有元映所熟悉的狼王子。
“成昊哥哥?”
元映過去看了下狼族青年的情況,發現對方受傷頗重,不由有些擔心,“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長離怎會傷你?”
成昊露出一個苦笑,這些天他跟長離確實正麵對陣過,對方從未傷過他,因此他剛剛也失了防備,出於關心本想上前看看長離情況,卻沒曾想對方突然釋放妖力,差點沒讓他當場斃命,“是意外,他像是入魔了,元映,你要小心。”
元映點頭,起身想繼續往穀口走去,刁錚卻又一次攔住了他,“你做什麼?他沒有理智,去了你可能就死了!”
他話音剛落,那邊想用鎖鏈圍困住狐太子的諸位大能被發狂的長離用妖力震開。
鳥族長老尹翦倒在地上,吐了口血,“伏猛,這天狐可是完成覺醒了?”
伏猛本就少了隻手,剛才這一震,更是吃了大虧,他罵了句臟話,“我怎麼知道,他清醒的時候你們打得過?”
成蒙偷偷藏了力氣,因此受傷不重,“那現在該如何?放他出去,怕是比魔物還破壞性大!”
伏猛和著血把嘴裡的斷齒吐出,冷笑道:“絕殺陣,進者即死。”
“可不是還要利用天狐的力量去鎮壓魔淵?”
“死了煉製天狐之體也是一樣的。”伏猛梗了下,顯然沒說實話。
成蒙看出蹊蹺,麵上應了,但後麵幫伏猛引開長離時不由放了水。
伏猛雖然斷了隻手,但動作很快,奈何他隊友不給力,剛布置好符陣很快又被發狂的狐太子給破壞掉。
伏猛又罵了句臟話,招來還沒跑走的虎族精銳,讓他幫自己一同布置陣法。
元映遠遠看到這伏猛長老的手腳,便問了刁錚一句,刁錚沒藏著掖著,坦言:“絕殺陣,我族的一個禁陣,進陣者靈氣逆行,內傷而亡。”
“不行。”元映坐不住了,不再理會刁錚的阻攔。
刁錚無法,隻得硬著頭皮跟在他身後,走近那瘋狐。
越是走近,元映越是發現長離並不如他實力所展現那般強大。
他素來愛潔,實力強大,現在卻被逼出半人半狐的模樣,絨白的尖耳立在腦上,身上到處是血,燙金的王袍殘破不堪,衣袍下擺裂開,露出強壯的九隻長尾,散落的銀白發梢被血珠泅濕,雪色臉龐也沾滿血汙,平日那雙淺淡無情的銀灰瞳眸此時變成黯淡的血紅色,眼底滿是毫無理智的瘋狂。
察覺到有人接近,他凶悍地露出尖利的犬齒,發出威嚇的吼聲。
成蒙見是兒子的好友,不由好心說了句讓元映彆再靠近,誰知他剛發出聲音,就被狐狸的長尾狠狠抽了一記,他閉上嘴,默默靜觀其變。
元映見自己越近長離表情便越不舒服的樣子,不由停下腳步看了下旁邊,發現刁錚跟在自己身後,不由擺了擺手,讓他不要再跟過來。
刁錚皺了皺眉,但發現那瘋狐狸似是不會向貓兒發動攻擊,便順從地停在了原地。
如此,元映慢慢走近,旁邊挨了不知道多少次打的大能們驚訝發現,剛剛還發瘋、連自己叔父屍體都抽的瘋狐狸現在竟然安靜得像隻家犬。
刁錚沒跟過來後,停在原地的瘋狐狸動了動鼻子,似是嗅到空中什麼味道。
元映下意識停下步子,沒再往前走,怕再次刺激失去理智的長離。
誰知他沒往前走後,那銀發紅眸的狐狸卻是聞著味道向他走了過來。
一步。
兩步。
五步。
他走得有些踉蹌,像是剛學走路的孩童。
元映看著他身後因為走路擺得有些打結的九隻大尾巴,眼睛裡浮現出幾分笑意,可笑完看到他臉上的血汙和失去眸光的眼睛,鼻頭就開始泛酸,心口揪得有些發疼。
瘋狐狸停在離元映兩步遠的距離,就沒再往前走,黯淡的紅眸映出貓兒的影子,像在確認又像在害怕。
元映也沒動,他留給長離適應的時間。
好一會兒,瘋狐狸確認眼前的人沒想攻擊他,也沒有對他說不想聽的話後,才走過來,一把抱住元映。
蓬鬆有力的九條白尾解開了結,在半空中搖成波浪。
元映回抱過去,雙手環住長離精瘦的腰,“辛苦了,大狐狸。”
聽到熟悉的稱呼,九尾搖得更歡,比元映高出半個頭的銀發青年垂下脖頸,將腦袋埋在元映的頸窩間,蹭來蹭去。
元映被他毛絨的尖耳朵刺得有些發癢,他笑了下,抬手摸摸委屈的狐狸腦袋,“乖哦。”
刁錚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想將兩人拆散。
結果還沒到十步以內,就被發紅的狐狸眼鎖定,剛剛還在抖波浪的長尾狠狠抽在他腳邊。
視角受限,元映聽見身後的動靜,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怎麼了?”
瘋狐狸沒說話,仿佛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元映推了推他的胸口,讓對方把自己鬆開,再往後看,除了一個怒目而視、抱臂站著的虎王子,其餘什麼都沒有。
已經習慣刁錚這副表情的元映沒當回事,他環顧一周,各族大能看他將瘋狐太子訓得像隻乖狗一般,神情都有些複雜。
元映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於是向相熟的成蒙投去一個求助的眼神。
成蒙正欲回話,下一秒,他注意到元映的後方,瞪大了狼眸,一聲驚呼:“小心!”
元映回頭,看到寒光飛來,下意識拉過長離。
“撲哧——”又是一道血色飛濺。
被擋在身後的瘋狐狸一臉疑惑,他不明白自己肩胛骨為什麼多出一條寒鐵鎖鏈,也不懂為什麼跟前這人一動不動。
他猶豫了下,順著鎖鏈的方向,將跟前這人抱進懷中。
抱住就好了。
抱住就不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