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映被抓住時心情非常複雜。
今天出門時他沒看黃曆,沒能順利找到大狐狸就算了,還碰上疑似背後長了眼睛的刁錚。
錦衣男人捏住少年的肩膀,眼睛緊緊盯住對方的後腦勺,越看越覺得他的背影和故人過於相似。
“你如何知道我名刁錚?”
兩千年後,世人皆稱他為虎王,除了同等身份的同輩,幾乎無人叫他刁錚。
一個壽命如蜉蝣短暫的小小人族,是如何得知他的名姓?
思及此,妖族的瞳孔微微縮小,映著少年後背的黃金眸綻出亮得驚人的光。
聽到這個問題,人族少年些微鬆了口氣,轉過身體對上男人的眼神,情貌誠懇:“是長離殿下告訴我的。”
刁錚不信,“他為什麼要同我說你的真名?”
少年假作思考狀,“殿下見到我時覺得很像故人,就簡單同我追憶了下往事,說起了一些那位故人身邊的好友,例如狼王成晁、狐長老烏淳……其中還有殿下您呢。”
刁錚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見到他提起那些故人名字時,神情毫無波動,語氣仿佛隻是陌路人,心臟逐漸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掩飾的失望,“他連這些都同你說?”
元映點頭,毫無心理負擔地把鍋扔給一大早鬨消失的大狐狸。
錦衣男人氣笑了,“虧他還裝出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樣,現在隨便一個外表相似的替身就值得他推心置腹、分享過往?他當元映是什麼?!他把這些年因他發瘋死去的妖族當什麼?”
元映心裡一沉,沒想到那句話會帶來這麼重的誤會,張嘴正想替長離解釋,腰間突然被什麼東西箍住,瞬間將他帶離了刁錚麵前。
下一秒,一道貫天白虹橫空出現,直衝刁錚頭頂。
如今戰鬥經驗已經極其豐富的虎王反應極快地閃開,饒是如此,白虹落在地上,砍出一道彎月般的深坑,揚起的塵灰仍是撲了虎王滿麵。
刁錚抹了把臉,將嘴裡的沙土吐出,看向幾十米開外拿著長劍、單手抱著少年的銀發男人,不屑冷笑:“這麼多年過去,你也就配玩些陰招了。”
元映還在發懵,沒反應明白自己怎麼嗖地一下就到某隻狐狸懷裡了,聽到刁錚這麼說,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下男人的臉色,由於是單手抱,他倆現在的姿勢像是大人抱小孩,某人的左臂托著他的屁股,雖然他的視角變高,可還是讀不懂長離的想法,隻能看見男人密扇般的長睫和優越高挺的鼻梁。
“滾出去。”淡得發白的薄唇翕動,皮膚也白得像是沒有顏色,似是生氣的話語都讓人感覺淡漠得有些過分。
元映默默用手環住男人的脖頸,內心為自己的花癡感到羞恥:為什麼這種死亡角度還覺得大狐狸好帥啊。
刁錚看著緊緊倚靠的倆人,瞬間回憶起多年前在阿紫穀見到的情景,心臟不由有些刺痛,不客氣地反擊道:“嗬,這破地方誰想待誰待。學館可以重建,草木可以移植,就連心裡念著的想著的人都能找到代替品,我可真佩服你啊長離君,對外裝得一副情深不已、為愛癡狂的樣子,實際上隨隨便便一些仿製品就能讓你移情。”
說罷,他大笑幾聲,在銀發男人扔出去的長劍戳到他身上前,飛身跳下山去。
元映聽了刁錚所言都忍不住直皺眉頭,感覺有些過分,他拍拍長離的頭,因為難得比男人高,本打算隻拍兩下,後麵又多蹭了幾下,語氣像對待小寶寶一樣軟糯:“你乖哦,不聽他亂說,我們長離君最厲害了。”
銀發男人意外地聽話,乖乖不動地任元映拍腦袋,聽到少年哄自己的話,他頓了下,仰起頭,淡漠的銀灰眸瞳中閃過一道冷光:“你叫我什麼?”
元映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重複了句:“……長離君?”
下一秒,少年被放到地上,這次他正麵直觀地、近距離地見證了一次男人的變身現場。
男人閉著眼,眉頭緊鎖,臉色比平日還白了些,眼球在眼皮子底下如做噩夢般掙動著,須臾間,元映後知後覺焦急探看男人的手還沒伸過去,那雙眼複又睜開,仍是一雙漂亮的銀灰瞳眸,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但無端地令人感覺到多了幾分生機,和怒意。
“元映,”他睨著麵前的少年,說的話仿佛從牙根擠出,“你既已同我表明心意,為何還要同那虎族王子過分親密?”
原本擔心著男人的人族少年一臉茫然,他抬起手,墊腳去摸男人的額頭,神情擔憂道:“你真的沒事嗎?”
“……”
見他是這種反應,男人寒下臉色,拂袖而去。
元映更加迷惑,在原地遲鈍地思考了半天,才想明白男人剛才是進行了一番時態轉換。
‘004,剛剛打刁錚的是不是兩千年後的長離?’
‘應該是的喵,感覺有點木。’
木?
元映琢磨了下,覺得004的形容不太準確。兩千年後的長離給他一種更冰冷的感覺,雖然對他的態度沒有太大變化,但對於外人外物,他的感知似是要更遲鈍冷漠,仿佛不值得在他心中留下痕跡。
而兩千年前的長離要更鮮活些,雖然仍是少言冷語、無甚表情,但偶爾還是會有些激烈的情緒。
比如剛剛。
等等,剛剛他說他和刁錚過分親密?
元映扭頭去尋某個走了半天的身影,發現某人正好消失於肅然庭的正館間。
雖未現身但見證一切的004默默吐槽:‘半天走這麼點距離等著誰呢。’
元映悟了,長離這是變成醋燜狐狸了。
他也沒急著去哄,既然是兩千年前的大狐狸,那他勢必心裡有諸多包袱,他得先去找烏淳商量商量,到底該怎麼讓他放下心結。
於是某人在庭館中翻閱完幾本書卷,久坐了半個白日,都沒把想等的人盼來。
他閉上眼,將壓製的妖力放開,靈力波動涉及整座學館,最後,他在昨夜呆過的地方感知到熟悉的氣息,同時,也留意到他身邊還有旁人。
銀發男人蹙起眉頭,將手上的書卷放下,抬頭看向軒窗外的天色,窗外,日已西沉,倦鳥歸巢。
到了用餐的時間。
他如此想著,理直氣壯地朝寢閣走去。
另一邊,元映總算明白兩千年前長離冷漠待他的原因。
“所以長離覺醒是需要經過天狐三慟?而他叔父故意讓他冷心冷情是想不牽累旁人?”
烏淳點了點頭,思及為族人自願死在殿下劍下的那位攝政王,內心頗為複雜:“天狐三慟覺醒條件嚴苛,殿下吃了很多苦,而辛王叔為了讓殿下達成最後一慟,刻意隻讓自己成為殿下最親密之人,但沒成想殿下過於冷心冷情,當年差點沒能達成條件,還走火入魔……”說到這,他似是有些愧疚,“元映大人,當年若我在您身邊……”
興許虎族長老偷襲的那條鎖鏈就不會奪走貓兒的性命。
元映搖搖頭,“已經過去了。”
而且依照白澤所言,他之死幾乎是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