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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小圓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起來。
她覺得臉上涼涼的,一摸就是一手的眼淚。
隻是當她下意識地去找身邊人的時候,卻聽見了一聲有些痛苦的呻/吟。
少年陳秋是個非常堅韌而且很能隱忍的人,除非是實在是痛得不行了,他絕對不會出聲的。
薑小圓連忙去喚他,卻見得他渾身冷汗,額頭蒼白,手指上青筋暴起,一直被她喚了好幾聲,才緩過來,開口卻是虛弱無比,
“不礙事。”
他指了指自己的頭,便再也沒有力氣說話了。
但是薑小圓卻明白了他什麼意思。
不僅僅是她,夢裡的記憶他都有,那些刻骨的疼痛和難受他都去要經曆一遍。
可是這樣的情況,她卻有點兒手足無措,隻好試著為他揉揉眉心緩解他的頭疼,可是卻也不見得有任何的功效,他仍然是冷汗一層又一層地冒著。
她想要起身去找隔壁的徐老大夫,卻被陳秋拉住了手,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聲音有些虛弱,“彆走。”
她隻好抓住了他的手,又坐了回來。
卻聽見他一會兒叫著她“乖乖”,一會兒叫著她“圓圓”,聲音痛苦無比。
她隻好抱緊了他,任由他抓著她的手,眼圈也漸漸地紅了。
當他徹底想起前塵往事的時候,他當然是痛苦的;當他再次經曆一遍的時候,除了疼痛還有所有的負麵情緒,那些難過和不舍,他都要通通再來一次。
菩提院裡麵的事她後來都不知道了,可是他卻要在記憶裡麵經曆一遍。
她隻好哄孩子一樣地哄著他,卻哄著哄著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也不知道多久之後,她哭著又睡了過去。
一直到了天光大亮的時候,她才腫起來了核桃眼迷迷糊糊地爬起了床。
一起來就看見了陳秋坐在她的床邊,手裡還剝了一個光溜溜雞蛋。
見她起來了,他就把她拉到自己的麵前坐下,捧起她的臉,開始給她滾眼睛下麵的浮腫。其實少年陳秋哪裡會這樣的手法,還是聽她念念叨叨的時候記住了的。
可是雞蛋滾了滾,小姑娘的眼底又紅了,眼淚潤滑之下,卻是雞蛋都滾不動了。
他歎了一口氣道,“怎麼樣才能不哭?”
她腫著核桃眼道,“我就是想哭。”
他隻好無奈地任由她哭,用帕子擦擦她像是流不完的眼淚。
好一會兒她終於哭夠了,就抽抽噎噎的,忍不住去看他,卻見他看上去麵色蒼白,並不是很好的樣子。
陳秋注視著她,又剝了一個雞蛋給她吃。
薑小圓一邊吃雞蛋,一邊打嗝道,“你現在還難受麼?”
他笑了笑,擦了擦她的嘴角的碎屑,
“難受,和你一樣難受。”
他指了指自己眼角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的紅紋。
就看到了小姑娘打了個嗝兒,紅著眼睛傻乎乎地看著他。
其實她都知道,他不會比她好受到哪裡去的。甚至,他還要再經曆一遍那樣的疼痛和絕望,肯定是特彆疼的。
她於是伸手去抓他的手指,傻乎乎地問他,“那你現在還疼麼?”
他看著她,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是見她又要哭了,伸手憐之又憐地擦了擦她眼底的眼淚,答非所問道,
“就當是聽了一個故事,好不好?”
小姑娘卻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她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不管結局如何,我都在,不是麼?”
小姑娘撲進了他的懷裡,終於漸漸地不哭了,仿佛隻有抱著他,才有久違的踏實感。
早上旭日初升,又是一個朝陽初升的好時節。
用完早膳後,她其實還有點兒恍恍惚惚的,但是她揉了揉自己的臉蛋,讓自己打起了精神來。
陳秋仍然是頭疼,徐老大夫看了開了些藥,但是見效沒有那麼快的,他揉著眉心,連手背上都是紅紋,但是他見到了小姑娘如此緊張的樣子,隻是不動聲色地轉移了她注意力,對她道,
“燕良時醒了,不是心心念念的麼?去看看吧。”
被他這一提醒,薑小圓才想起來了小孩這幾天一直反反複複發燒的事。
也因為這個,徐老大夫才直接在隔壁住下了,才能這麼快過來給他看頭疼。現在小孩終於清醒過來了,她打起來了一點兒精神。
隻是再次聽見他提到燕良時,她突然間想起了在夢境裡的時候,她躲在屏風後麵偷聽,似乎聽到了燕良時的名字,她微微有些怔愣。
薑小圓想了想小孩子那豆芽菜的樣子,心想八成是聽錯了吧,怎麼想良時弟弟都不可能和反賊聯係在一起呀?
她拍拍自己的臉蛋,隻當是自己昏了頭了。
隔壁院子裡,小啞巴正在給小孩兒喂藥,見到姑娘來了,便連忙拍了拍小孩,燕良時抬起頭來,看見了那個身影的時候,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
“姐姐!”
早上陳秋讓人做的新衣服也給送過來了,她今天穿著一件白絨絨的襖子,活像是隻湯圓,讓燕良時一眼就看見了她。
小孩還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樣子,麵色蒼白,額頭上還有虛汗,薑小圓連忙讓他睡了下來。
些許是許久沒有見到姐姐了,薑小圓又和燕媛媛有八分相似,小孩顯然沒有分出來區彆來,隻是眼睛亮晶晶依賴地看著姐姐,要姐姐給他喂藥。
大概是小屁孩的眼神清亮,薑小圓接過來了碗,還真的耐心地哄起來了他。
小孩往門外看,果然看見了那個坐在輪椅上的青年,隻是他並沒有直接叫出聲來,而是怯生生地拉著薑小圓的衣擺。
不是所有的小孩在這麼小的時候,都和重光小太子那樣早熟。
顯然燕良時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小孩子,他雖然直覺這個哥哥有點不對勁,讓他覺得很陌生,但是一時半會兒也察覺不出來究竟是哪裡不同。
薑小圓忍不住想起來了當時的小太子陳秋。
小太子八歲的時候時候遭逢變故,比現在的燕良時也不過是大了一歲而已。當年巨大的創傷,讓小太子一步步變得陰鷙,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於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等他大一些,再告訴他真相。
薑小圓看向了坐著輪椅朝著他們過來的陳秋,示意小孩兒,“哥哥回來了,怎麼不叫哥哥呀?”
小良時怯怯的,猶豫了一會兒,叫了一聲哥哥。
青年沉默了一會兒,在那隻白絨絨的小湯圓亮晶晶的注視下,竟然真的伸過手去,摸了摸小孩的腦袋。
仿佛是被這個撫摸安撫了下來,小孩子很快就安心了下來。
見到青年仍然有些麵色蒼白,薑小圓就趕著他回屋裡歇著,倒是自己留了下來陪著小良時喝藥。
薑小圓正想著小良時沒人照料,院子裡頭都是些侍衛,要不要找個嬤嬤什麼的照看他,好細心一些。
她真想著呢,就聽見係統叮咚了一聲,把她嚇了一跳,卻見係統彈出了一個東西:檢測到圖鑒人物,【名臣圖鑒】已解鎖,請注意查收。
按理說係統升級之後都會解鎖些新東西,薑小圓本以為這一次解鎖的隻有那個夢境的入口按鈕,卻沒有想到還有一個圖鑒。
係統在空中彈出來了一個厚厚的書,她一點開,就看見了第一頁那個大大的名字:燕良時。
薑小圓一眼就看見了小良時的頭頂上,那個大大的【反賊】兩個字。
薑小圓:……
她本來因為心情不佳而一直有點兒渾渾噩噩的,現在被反賊兩個字搞得虎軀一震,終於清醒了過來。
看著一臉純真的豆芽菜,薑小圓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圖鑒竟然是因為他才解鎖的麼?
她非常艱難地點開了他的介紹:
【大慶末年的反賊,推翻了大慶後自立為王,開啟了大慶朝後的亂世。但是因為禦下不嚴、驕奢淫逸,第二年就被殺掉篡位,曝屍荒野。】
薑小圓:……
暴君自焚後,反賊殺進了汴京。薑小圓一直以為反賊是藩王,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眼前這個小屁孩。
要是他推翻了大慶朝後勵精圖治,恐怕世界線也沒有那麼快就崩潰。偏偏這個小子當上皇帝後驕奢淫逸、貪圖享受,第二年就被篡位了可真是……
薑小圓隻能這樣推斷:前世燕媛媛和燕晉都死得無聲無息,成全了燕家人的利益;所以說知道真相之後,這個小屁孩為了他們報仇所以黑化了麼?
其實現在,劇情的發展就已經徹底偏離了軌跡,係統也很難發布一些既定的任務了,係統畢竟隻是一個機器,也不是什麼神算子。所以這個圖鑒,大概就是係統為了適應現在千變萬化的現狀搞出來吧?
果然,在圖鑒下方還是一行小字介紹:每一位明君在任,座下都是名臣如雲。永嘉十五年,已是天災頻發、天下大亂隻在眼前,想要力挽狂瀾,請通過這個圖鑒提前收攏人才,為明君之路助力!
薑小圓被這個介紹吸引,翻了翻現在就有的圖鑒。
謝俊被收入了圖鑒裡,還有秦九、張掖。其他的就剩下了一個燕良時。
可見這個名臣,定然是要名聲大噪、不世之材那種。而燕良時雖然是一個反賊,但是他名聲非常響亮,也被收納入了圖鑒裡麵。
隻不過,薑小圓看到,謝俊、張掖、秦九等人的圖鑒下方,忠誠度到達了80以上,隻有一個燕良時,進度才不到20。
這個圖鑒裡麵其他人的名字邊上都標上了“文臣”,就連作為軍師的謝俊,其實也是一個精通庶務,類似於後勤部長、秘書長的角色,雖然能夠指揮作戰,提出出色的戰略意見,但是實際上大部分情況下,都是陳秋自己親自出馬的。
總言之,少年陳秋現在的隊伍裡麵,還沒有一個能打的大將。唯一能打的蕭老將軍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三年後就壽終正寢,自然也沒有進入圖鑒裡。
這一世的陳秋安排了燕良時去跟著謝俊,是想讓他走文臣的路子,其實這個思路是非常正確的,因為小良時的書念得非常好。
但是薑小圓在那個圖鑒裡麵看見燕良時的標簽卻是:大將。
也是,都是造/反的頭子了,怎麼可能不打仗?
小良時如今不到八歲,如果好好培養的話,說不定能把反賊培養成為一員很厲害的大將……
一直到小孩子拉了拉她的衣袖,薑小圓才回過神來,小孩子巴掌大的臉上寫滿了天真,問她,“姐姐,過幾天是上元節,你可以帶良時出去玩麼?”
算算時間,上元節那天,不就是夢境世界的除夕麼?
隻是,他還不讓她去夢境世界裡……
於是她蹲了下來,捏了捏他的鼻尖,“可以呀。”
薑小圓想了想問他,
“良時,你是喜歡跟著謝俊叔叔念書,還是跟著哥哥打仗去呢?”
果然,她的話音落下,小孩子興奮了起來,
“我想跟哥哥一起去打壞蛋!”
薑小圓當然不希望良時這麼小就跟著秋秋打仗去,但是如果把燕良時先放在秋秋身邊當個“小書童”呢?
陳秋是目前來說,軍事思維和指揮能力最強的人了,倒不如將小良時放在他身邊,好好的培養他,指不定這個造反頭子就能成一員虎將。
如果小良時跟在秋秋身邊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