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小圓突然間意識到了,現在秋秋可是想起來了前世的事,他真的會不知道小良時未來是個反賊嗎?
但是他剛剛還摸了小良時的腦袋……
小姑娘忍不住心裡頭一軟,就聽見了一直在嘀嘀咕咕的良時抬頭問她,
“上元節姐姐有什麼願望麼?我想要坐在哥哥的肩膀上看煙花。”
她一愣,願望當然是有的,但是看著小良時的眼睛,她也笑了笑,
“姐姐也想上元節的時候,坐在哥哥肩膀上看煙花!”
薑小圓話音才剛剛落下,前麵就依稀傳來了人聲。
小良時緊張地抓住了她的手,
“是不是祖母又要抓良時跪祠堂了?”
薑小圓連忙哄了哄驚慌失措的小孩,便叫了小啞巴把人帶去了徐老大夫那裡去,彆叫他再出來被嚇到了。
這一番動靜鬨得甚是大,卻不是燕家人整什麼幺蛾子了,而是他們終於肯低頭了。
這已經是他們被餓的第四天了,他們漸漸地發現自己再硬,也硬不過燕晉,大概也是沒有力氣再鬨騰了,終於選擇了服軟。
大早上的,燕家人就含恨清點了房契、賬本等物件過來了,當時和宋家的約定婚約的契書也送到了他們麵前來。
這一箱一箱的東西如流水一般地送過來,都是當時燕家大房離世的時候留下來的財產,本也被燕家人給侵吞了的,現在忍痛都給拿出來了。
燕家的仆人們都肉疼,更不用說燕家人自己了,那麵兒都不想出了。
隻不過,他們交彆的利索得很,卻還是不肯交出來燕玲兒來。
這事情當然是謝俊處理的,謝俊清點了賬本,卻搖搖頭,嘖了一聲:這燕家人,可真不老實。
本來燕家的管家以為,不交出燕玲兒還會有一番掰扯,連哭嚎的架子都擺出來了,卻見得謝俊抬抬手,就讓黑甲衛收兵歇息去了。
燕家人本來還將信將疑,見到黑甲衛真的離開了,頓時是一陣狂喜。
薑小圓不明白謝俊為什麼現在就放過了他們,但是想想,謝俊可是名臣圖鑒上的人物,秋秋定然也是商量好了的,便不再操心這個了。
陳秋現在頭疼的很,燕家人偏偏在這個時候惹上他,薑小圓隻怕他們吵著他了,便秦十一等人出去把人叫遠一些清點物件,便自己去找他了。
果然,青年靠在了案幾上閉目養神,看上去有些疲憊。
見了小姑娘進來,他便微微抬眸,拉著她的手讓小姑娘坐在了他懷裡,仿佛單單是抱著她,就會舒服許多。
薑小圓伸手幫他順著長發,隻覺得燕家人可真是煩的不是時候。
這天夜裡,他的頭痛終於稍微緩解了一些便早早睡下了,見他不像是昨天那般的疼痛難忍,薑小圓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隻是她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想起來喝水的時候,卻發現身邊人不見了。
她一抬頭,卻見到了前屋裡有個高大的身影,正撐著案幾,試著站起來。
這一世少年陳秋的腿治療及時,時間也早,腿還沒有喪失知覺,自然是非常好治的。所以他的進度可以說是一日千裡,不過是做了三次的針灸,就已經漸漸的有了力氣。
他扶著案幾練習著走路,身影竟顯得有些笨拙。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十分講究的人如此笨拙的樣子,就算是當初才認識他沒多久,他那樣狼狽的時刻,都從來沒有這樣過。
她看著看著,眼底竟然爬上了一些笑意。
她想他大概是不想給她看見練習走路的狼狽樣子的,本來想要偷偷離開的,就聽見了他的聲音,
“彆躲了,影子這麼長。”
薑小圓果然看見了自己鬼鬼祟祟的影子出現在了地上,薑小圓:……
她乾脆走過去扶著他,忍不住問他,
“這會兒頭不疼了麼?”
卻聽見他道,“疼。”
“那為什麼還……”
薑小圓剛剛還想說,不著急,就聽見了他低沉好聽的聲音響起來,
“不是說想上元節的時候,坐在我肩膀上看煙花麼?”
她驀地抬頭。
“上元節還有三天,坐我肩膀上不行,但是若是隻是抱起你,應該不難。”
薑小圓一愣,很快,臉頰上就忍不住暈開了一朵紅色的雲。
原來那個時候她和小良時的對話,他已經聽到了麼?
她嘟嘟囔囔,連忙轉移話題,
“秋秋,你不收拾燕家了麼?怎麼……”
青年也不戳破她,順著她的話道,
“再不送飯,真要把人給餓死了,收拾自然要收拾。隻不過我頭疼,且好一些再去管他們。”
薑小圓聞言,忍不住嘀咕他騙人,她才不相信他的話——
他要是真的因為頭疼就不理睬燕家人的話,那燕家人可能還真的要放鞭炮了,但是以他的腹黑程度,恐怕又是放長線釣大魚了。
隻是這條大魚,又是誰呢?
大魚釣沒釣到還未可知,但是顯然,那天放過了燕家人後,燕家人很快就故態複萌了。
薑小圓本也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麼,一直到上元節的前一天,小良時跑過來氣憤地對她說,“姐姐,他們都在說哥哥!”
薑小圓問了秦十一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城中就多出來了些風言風語,說是燕晉在戰場上成了個殘廢,所以才一直遲遲不肯露麵。
一下子,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燕晉斷腿之事。
更有流言越傳越烈,說是燕晉不知道使了什麼醃臢手段,才讓蕭老將軍如此信任他,什麼他早就斷了腿,所以軍功都是不知道是怎麼來的……諸如此類,傳得滿城風雨的。
薑小圓聽見這話,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她當然知道這八成又是燕家人搞的鬼。
於是到了上元節這一天早上的時候,燕玲兒帶著幾個燕家的小輩們來請薑小圓一塊兒去看燈花去,說是姐妹間溝通感情,薑小圓愣是連門都沒讓她們進。
見到小姑娘氣鼓鼓的,把人趕走的時候卻是難得一見的氣勢洶洶,像是隻炸毛的胖啾,一直都頭疼的陳秋,倒是真的被她逗笑了,
“不和她們去,那夜裡就隨我去看燈花吧,我有個驚喜要給你。”
薑小圓本也準備帶著小良時一塊去玩兒的,便點了點頭。
她這幾天心裡麵一直七上八下,見到陳秋一直頭疼,更不敢想他在記憶裡又經曆了一遍該有多疼,想到今天晚上恐怕就要知道那場賭局的結局了,她就忍不住心抽疼了起來。
與其這樣憋著心裡難受,倒還是真的不如隨著他一起出去走走。
隻不過,她本以為可以要他陪她一塊兒逛街放燈花,青年卻說要給她個驚喜,便讓她和小良時先過去了。
說是先去呢,其實身邊還跟了一圈的便衣黑甲衛。
謝俊難得也來了,他是小良時的師父,就帶著小孩兒到處買小玩意兒;薑小圓也過了玩這些小東西的年紀,就拉著小啞巴樂顛顛地去河邊放花燈。
小啞巴許了個願,一轉過頭來,卻見到姑娘對著花燈許完願,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哭了。
明明是開開心心地來的,卻也不知道隻是許個願,怎麼還哭上了呢?
小啞巴比劃著安慰姑娘,問她許什麼願望。
小姑娘卻吸吸鼻子,眼圈又紅了。
小啞巴手足無措的時候,前頭就有人來請姑娘了,說是少爺準備好的驚喜好了,請她去城牆上。
上元節的河邊不遠處就是高高的城牆,薑小圓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又揉了揉自己的臉蛋,讓自己看起來不像是哭過的樣子,她知道,他也疼的,她便不想叫他再來哄她了。
等待都收拾好了,這才噔噔噔的提著裙子,朝著約定好的城牆方向跑。
城牆上,站著一個人,穿著熟悉的黑色袍子,墨發被風吹散。
聽到動靜,青年轉過頭來,朝她笑了笑。
一笑如同千樹萬樹梨花開,清雋得不像是人間客。
是的,他是站在城牆上的。
薑小圓從來沒有見過站著的青年,乍一眼看到還有點恍惚,在原地停了一下子,又跑過去撲進了他的懷裡。
她這才發現,這個在輪椅上坐了那麼久的青年,竟然是那樣的高大,她的腦袋也不過是到了他的胸口罷了。
但是這個姿勢卻方便了她,她抱著他的腰,小腦袋在他的胸前蹭了蹭,像是隻撒嬌的小貓。
青年的聲音低沉又動聽,“想知道那個賭局結果麼?”
她抱著他的動作一頓,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想的。”
“你想他活到多少歲?”
“108歲!”
“那好,他就能活到108歲。”青年笑了,“隻是,不知道到時候變成了老爺爺,你還要他不要?”
小姑娘驀得紅了眼圈,抱緊了他。
她知道,他贏了。前世那個隻有一半贏的可能的賭局,他終於還是舍不得死去,賭贏了。
她心裡麵有很多很多的話想對他說,卻一時間的有點兒失語;想嚎啕大哭,可是此刻在他懷裡,她卻隻覺得幸福。
他卻退開了一些,將手裡的一個火折子,放在她的手中。
他問他的小姑娘,
“要不要放煙花?”
小姑娘被他的動作弄得一愣,有點傻乎乎地按照他的指引,點燃了那引線。
長長的引線一直燒了足足一分鐘,才終於在遠處點燃了——
砰的一聲,卻見的天上千樹萬樹梨花開。
如同繁星墜雨。
太過於漂亮燦爛,讓小姑娘忍不住驚訝的張開了嘴。
有人抱住了她,在一片夢幻的喧囂聲中,萬千煙花墜落在她的眼底。
青年和少年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變成了眼前這個俊秀又疏朗的青年。
她小聲地喚他:“陳秋!”
“我在。”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