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讓沒接,用眼神示意他先擱到桌上,一邊酌飲一邊吩咐,“既如此,我聽你大致說說便可。”
“是。”
樊肅撂下那信,同沈讓講起此時他們所居的這個彆院。
說是彆院,實際上從前隻是個荒廢的鄉下莊子,樊肅半年前叫人買下來,加以修繕,用作沈讓在城郊的落腳處。
自然,周圍一圈的街坊四鄰,也都查了個一清二楚。
“陵山腳下共有三個彆莊,咱們所居的常青園在最中間,西邊是靖邊侯的翠柳園,因靖邊侯戍關不在京城,因此園中常年無人。”
“東邊是明雪園,是景安侯府的園子,本也常年空置,但今年正月初三,忽然住進來一位姑娘。”
沈讓微蹙了下眉,“景安侯的女兒?”
樊肅搖搖頭,“是景安侯的侄女,二房的女兒,還是庶出。”
他一邊說一邊去看沈讓的表情,“區區庶女不值一提,但景安侯府畢竟是太後母族,殿下要不要招攬一番?”
沈讓擱下酒杯,指腹在杯壁邊緣掃了一圈,輕搖了搖頭,“不必刻意結交。”
上京天子腳下,最不缺高門大戶,景安侯府早被當今建昭帝彈壓成一團爛泥,實在算不得什麼。
他隻道:“隻叫人看住便是,省得惹出什麼事端,壞了本王的正事。”
“是。”
樊肅恭謹應下,然後從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坐到烤全羊旁邊的矮凳上,一邊片羊肉一邊說:“殿下放心,景安侯府那姑娘不過是個丁點大的小女娃,在自家尚且處境艱難,更彆提旁的了。”
說完,羊肉也飛快切好了一盤,他推到沈讓的手邊。
沈讓聞對內宅陰私並不感興趣,隻關心正事,“既是孩子,更不可控,還容易叫人放鬆警惕,你叫人盯緊些……”
話未說完,忽然聽到撲通一聲悶響。
主仆二人同時怔了一下,而後一齊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
圍牆下,是底下人掃雪堆成的高大雪堆,底下還算乾淨,最上麵一層因為大風,染了灰塵臟汙。
此時,一個圓滾滾的小姑娘從雪堆裡爬出來,身上雪白的兔毛披風沾了灰,小臉也蹭了汙雪,看著烏漆嘛黑的,好似一個漏了餡的芝麻湯圓。
小姑娘皺著一張臉,明顯是疼的厲害,雙手卻緊緊捂著嘴,像是生怕發出聲音被人發現似的。
看清眼前狼狽的小姑娘,樊肅微微一怔,握著匕首的手卻沒有鬆開。
薑毓寧也不知怎麼回事,她見那人在切肉,正看得出神,身子一滑就掉了下來。
她睜著一雙圓圓的眼睛,朝亭子裡看去,見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她把嘴捂得更緊,一眨不眨地盯著沈讓,神情又怯又驚。
掩耳盜鈴的舉動讓沈讓覺得有趣,也不說話,靜靜看著她。
注意到小姑娘的視線飄忽至一旁,倉皇逐漸變成了灼熱,沈讓順著她的視線低頭,正看到自己手邊的一個餐盤,上麵整整齊齊碼放著樊肅方才切的烤羊肉。
沈讓似是笑了笑,又望回雪堆上,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問道:“大半夜的,這是哪來的小賊?”
“我不是小賊。”
薑毓寧顧不上捂嘴也顧不上看肉,連連擺手,眼神比方才還緊張。
雖然她真的隻是想看看,沒想進來,可人卻已經在人在院子裡了,這是很不禮貌的事,而且偷看本來也不對。
薑毓寧有些心虛,乖乖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
說著,指了指天上,不太流利地解釋,“我,我是從樹上掉下來的。”
沈讓看了一眼那院牆上延伸的枝乾,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而後又恢複了方才的笑,“小姑娘,你才幾歲,就學會爬樹了?”
“我已經六歲了,可以爬樹的。”薑毓寧有些急地回答,而後又低下聲去,“祖母說,我爹爹和娘親都在天上住,我學會爬樹,就能離他們近一點了。”
她聲音糯糯的,帶著孩子特有的天真稚氣,一雙大眼睛比琉璃珠更亮,此時怯生生地探過來,教人不可避免地生出幾分憐惜。
沈讓眸光微動,朝她招手,“過來。”
薑毓寧本有些怕,可眼前的哥哥實在溫柔,不僅長得好看,還和顏悅色地朝她笑。她咬了下唇,從雪堆裡爬出來,小跑著停在石桌前。
一偏頭,又看見桌上擺著的羊肉,那般鮮香誘人,她不可避免地咽了咽口水。
從剛才就一直盯著這盤肉,沈讓有些好笑地問:“很餓?”
薑毓寧有些不好意思,悄悄紅了耳朵。
見她忸怩不答,沈讓莫名生出一股逗弄的心思,他勾著盤子沿兒往後挪,故意道:“不說話就是不想吃。”
薑毓寧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晚上又隻吃了一碗清湯麵,早就餓得肚子咕嚕響。
眼見那盤肉離她越來越遠,她急忙點頭,可憐巴巴地遂了人的意,“想……”
小姑娘尾音嬌嬌的,怕人不答應,還又重複了一遍,“哥哥,可以給我吃一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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