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是薑毓寧的親祖母,對薑毓寧一向疼愛有加。
可以說,這世上還算得上薑毓寧親人的,就隻有這個杜氏了。
想到這兒,沈讓倒也能理解薑毓寧此時的反常了。
隻是她既然已經被送到莊子上,就不可能輕易離開,否則真回了景安侯府,在杜氏的葬禮上鬨起來,打的是景安侯夫婦的臉。
景安侯夫婦那麼重麵子,怎麼會允準這種事情發生呢。
隻是這小傻子還不懂這些彎繞,就這樣莽莽撞撞地往外闖,愚蠢得叫人心疼。
沈讓遠遠看著薑毓寧一次又一次的往外闖,又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攔下,眸色沉如潭水。
他莫名想到了一年前的自己,當時他隻有十三歲,甚至還沒進過皇宮。
彼時沈妙貞剛嫁到烏古烈半年,就傳來了她病重的消息。
沈讓至今都記得他當日的絕望。
他雖是皇子,卻無父皇寵愛,也無母家支持,又自幼養在平郡王府,沒有辦法,他隻能去求建昭帝,想求他下旨開恩,將沈妙貞接回上京。
靠著平郡王的令牌,他第一次進了皇宮,卻被人攔在了太極殿外。
他不顧規矩往裡闖,被人一次次地攔下,最後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夜,這樣也沒能換來建昭帝的恩旨,反而因此更讓他厭惡。
直到那時,沈讓才終於明白,身份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無論是公主還是皇子,都隻是建昭帝手心的一顆棋子。
隻有握在手中的權力,才真切有用。
小姑娘一次次往外闖的身影,仿佛和兩年前的自己重合。
沈讓不憐惜弱者,卻無法不心疼眼前的薑毓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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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雪園外。
薑毓寧的眼睛早已腫得像核桃似的,淚水流乾了一般,下意識抬手抹眼,卻隻觸到絕望的乾涸。
“四姑娘,沒有夫人的命令,奴婢們是不會讓您離開這兒的。”
管事嬤嬤周氏立在薑毓寧的跟前,兩臂伸展擋得徹底,她身後是幾個粗壯的婆子丫頭,再後頭還有七八個壯勢的家丁。
即便是尋常閨秀,早就被這架勢嚇得回屋躲著去了,更彆提年紀小膽子更小的薑毓寧。
平日裡和她們這些下人說話,都是細聲細語的。
卻沒想到今日這般膽大固執,周氏強硬了幾次,都沒能將人嚇回去。
“我要見祖母。”薑毓寧兩隻眼睛瞪得圓圓的,翻來覆去隻有一句話,“我要見祖母!”
周氏不讓,她就硬往外闖,闖起來也沒有什麼技巧招式,反而像個呆頭呆腦的小牛犢,隻知道直愣愣地往外衝。
上午,她不小心聽到周嬤嬤幾個人說話,說祖母今日下葬,她不懂下葬是什麼意思,跑去問繡夏。
繡夏說,就是以後再也不能見麵的意思。
可她已經見不到爹娘了,如今,連祖母也要見不到了嗎?
祖母是這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為什麼她也要離開?
是因為她離開家太久,祖母覺得她不乖,所以生氣了嗎?
不,她不是故意不回家的,是大伯母說,祖母需要休息,她在家會打擾祖母休息,以後就不能再陪她,所以她才會住到這裡來的。
她不想祖母生氣,更不想祖母再像爹娘一樣離開。
她要回家,要見祖母。
一次被攔住,她衝第二次,兩次被攔住,她衝第三次。
直到周氏胳膊累到胳膊都懶得抬,她仍沒有放棄。
雖然薑毓寧在府裡沒什麼地位,但大小是個主子,是她們侯爺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血親,周氏等人到底收著力,怕一不小心真的傷了她,到時候不好交代。
可她就這麼一次一次地衝過來,脾氣再好的人都要惱了。
眼看著她又要衝上來,周氏實在不想再這麼耗下去,於是手上便沒收勁,厚實的腕子抵在薑毓寧的肩膀上,直接將人推了回去。
咚的一聲!
繡夏被攔住,薑毓寧也被推得踉蹌幾步,直接撞上了門前的鹿型拴馬樁,單薄的脊背磕到尖銳的棱角,疼得她悶哼一聲。
“姑娘!”繡夏雙目欲裂,掙紮開身上的束縛想要將人扶起,卻有人先她一步。
薑毓寧跌跪在地上,明明睜著眼睛卻好像什麼都看不見,她撐著台階,想要爬起來,卻忽然被人扶起,緊跟著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還真是個小傻子。”
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薑毓寧愣怔了一瞬,才試探著開口,“哥哥……”
“嗯。”沈讓輕聲答應,“是我。”
輕飄飄的幾個字,卻讓薑毓寧一下子委屈起來,她使勁眨了眨眼,兩條胳膊緊緊環住眼前人的脖子,告狀似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哭腔:“哥哥,我去找你,可是你不在。”
“我現在在了。”沈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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