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這具身體的記憶,元昭知道,自己叫李曉朝(hao),今年十二歲。
八歲以前的記憶,是這具身體跟著親娘住在湘南老家的過往。
記憶裡,自己一直就沒有見過所謂的父親,隻有娘,隻有爺爺跟奶奶,家裡還有兩個下人,以及院子裡的四方天井。
八歲那年,爺爺奶奶過世了,記憶中的她被母親緊緊拉著,站在祠堂外整整守了一天一夜,看到的卻是各種人凶殘醜陋的嘴臉。
再然後,她就被柔弱的母親帶著,坐了馬車又坐船,坐了船再坐火車,最後抵達了這個叫做金陵城的地方,舉目無親的母女倆,據說是來投奔傳說中的她那素未謀麵的父親。
事情的結果不言而喻,連親爹媽過世都沒有出現的那位傳說中的父親,她們母女又怎麼可能憑著信封上的一個簡單的地址而找到人。
那封信的地址,她們母女都找去了,不止五遍,曾經千百回渣爹寫信回家要錢的時候,信上的地址是可以通訊的,隻可惜,眼下她們孤苦落魄的找上門去時,卻是再也查無此人。
舉目無親之下,身處陌生的金陵城,孤苦無依的母女倆在舉步維艱的困難麵前,堅韌的母親,也就是她的媽並未被打倒,憑借著一手出色的裁縫功夫,以幫著人洗衣縫補開始慢慢的累積。
她的這位偉大而又秀麗的母親,就靠著一雙手,辛勤勞動,帶著小小的李曉朝,從金陵城中雜亂的貧民窟努力奮鬥,抓住機遇,慢慢搬遷到了中等人家居住的巷子,而這裡,隻隔著著名的秦淮河不過兩街之距。
她們在這裡租下了一間帶著閣樓的小門臉,開起了一家小小的裁縫鋪,鋪子裡的生意,大多靠著兩條街外,秦淮河上的姑娘們來照顧生意。
秦淮河上的姑娘們名聲雖然不好,可是手裡有錢兒,又舍得吃穿打扮,在這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她的母親就是靠著一雙優秀的手,為她們母女掙得了一個安穩現世。
如果這世道不亂;
如果小鬼子沒有占領金陵城;
如果……
她想,這對母女會一直現世安穩,小富即安的過下去。
隻可惜,所有的一切,都被凶殘的鬼子兵給打破了。
李曉朝的記憶中,隻記得那一晚被母親帶著,裹夾著簡單的細軟,跟著房東還有巷子裡其他的熟悉麵孔,驚慌逃命的一幕,直到慌亂間,委托者緊拉著母親的手被迫分開,直到人流夾裹著母親遠去,直到她被追擊而來的鬼子兵流彈打死,直到……
不知不覺間,走的飛快的元昭來到了赫赫有名的秦淮河夫子廟。
正常進城後要走約莫四十多分鐘的路程,元昭在曬了月亮修煉過後,一路上哪怕還得小心潛藏,躲避時不時出現的小鬼子,她也隻用了差不多半個鐘頭就抵達了目的地,行動很是迅速。
當元昭抵達夫子廟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而她眼前看到的一幕幕,簡直讓元昭不可置信的呆愣在了當場,是緬懷,也是歎息。
如果曉朝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當夜他們匆匆逃離,在經過夫子廟想往城外去的時候,曾經繁華的夫子廟,還是一片的燈火輝煌,而如今,入目的卻隻有殘垣斷壁……
小鬼子們這是殺人泄憤不成,搶掠物資不算,居然還放火燒屋?
可惜了這繁華的夫子廟,可惜了秦淮河兩岸的百姓啊。
看著眼前的一幕幕,來不及過多的感慨,耳力敏銳的元昭,遠遠的就聽到,遠處隱隱傳來鬼子兵特有的集體跑動時,發出的有規律的踢踏聲。
如今在金陵城內想保命,大白天裡活動,真不如黑夜裡行走來得強。
白日裡目標大,不論乾點什麼,都很容易被鬼子發現,隻有到了夜裡,借著暗夜的掩護,即便是冬日裡寒冷了一些,夜裡也好趁黑摸魚。
元昭顧不得多做感慨,她忙就左右四顧,看到身邊不遠處,矗立著一座被燒了半邊的花樓,看著門口的匾額,元昭還感慨,自家娘好幾個大主顧,就是這個樓子裡的。
聽著漸漸接近的腳步聲,不得已,元昭二話不說,趕緊的竄進了身邊最近的這座殘破不堪的花樓中。
有幾回自己跟著娘親來給樓子裡的主顧送衣裳,遠遠的在外頭,也曾經很多次墊著腳尖的瞄裡頭的情形,如今進來一看,除了屋子裡已經落下一層浮灰外,沒有了來來往往的男人女人們外,仿佛沒什麼不同,其實,卻早已物是人非。
進到裡頭,四顧尋找躲避的地方時,元昭的視線還不由的打量了一圈眼下的環境。
從雜亂的家具,屋子裡的擺設等等東西就可以看得出來,樓子裡的人當初走的也很急,想來也跟她的委托者與任務對象一樣,都隻來得及帶走自己的細軟,連夜就慌忙的逃命去了。
也不知道對方是否安好,是否及時的逃出了這個人間煉獄?
遠處整齊劃一的跑動聲越來越近,元昭心念電閃間,為了保險起見,當即瞄準了一樓大廳邊上,位於酒櫃前的吧台竄了過去,二話不說的跑到裡頭,一閃身,窩進了吧台裡頭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