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麵具(1 / 2)

按照族內的曆法, 宇智波們的祭典日一般在夏末時, 月相尤為完滿皎潔的一天。

根據從年長者那裡聽過的傳說,以及後來從記載裡了解到的故事, 澄發現宇智波一族似乎總與月亮有著微妙的聯係, 代代流傳下來的祭典或許可以作為證據之一。

不過,隨著時代的變遷, 一開始祭典中所祭祀的神明也在曆史的長河中遺失了姓名, 到了現在,舉行祭典的目的雖然稍有變化, 但它的分量並沒有減輕分毫——祈禱強悍與勝利,生存和繁嗣, 甚至是年輕的愛侶們與彼此締結因緣約定……祭典承載了各種各樣的願望和意義,哪怕是在戰爭年代,人們也會被允許在這一天暫時忘記來自嚴峻現實的壓迫。

澄一早醒來,就聽見了門外的腳步聲,她揉了揉眼睛,拉開門,正好看見泉奈俯身,將一套嶄新的和服放在廊前。

“泉奈?”

“……已經醒了嗎, 澄?”

“嗯,今天是祭典嘛。”

澄蹲下身子看他。

“這是……?”

泉奈對上她好奇的目光。

“是成年禮哦。”

澄想了想,還是模糊地回憶起了族中好像確實有在女孩滿十六歲後贈予象征成人的和服的風俗。

不過一般是女孩的母親或者其他女性親屬為之準備的, 所以澄也就忘了還有這麼一回事。

“不過, 本來不應該由我來……”

“我知道的, 畢竟我已經沒有還在世的女性血親了。”

澄小心地將和服攬在懷中,露出微笑。

“怎麼說呢,有些事果然隻有泉奈才能注意到,謝謝你。”

她低頭看了看衣服上的紋樣。

“是菖蒲和桔梗花啊……等我一會,泉奈,我很快就好。”

她正想轉身離開,卻忽然停住了腳步,又確認了一次。

“你會等我麼?”

“上次是因為……”

泉奈知道她的顧慮從何而來,不禁產生了一點赧然……但他既無法否認已經發生的事,而當時的心思又實在不好在這裡向她開口解釋。

“是的,我會等你的。”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澄安心地回房更衣,泉奈在獨自等待中,也開始意識到了一些彆的事情。

泉奈猜想,澄大約並不十分了解這種習俗。

成年禮的贈送人也可以是男子的。

……如果贈送者是一名男子的話。

就像贈送梳子含有隱晦的“結發”之意,要是贈送的是成人時的那件和服……這就是以一生為期限,對這名少女再鄭重不過的請求和承諾了。

不過,為她準備這件衣服,是早就產生的念頭……至少在那個時候,泉奈的出發點隻是不願讓澄在這件事上留下遺憾而已。

他總是不希望她感到遺憾的,如果她對他訴說了願望,泉奈一定會竭儘全力地去完成它。

但是,對澄來說,似乎也是一樣的。

於是他們的願景彼此滲透,相互構築,最後變得不可分離,在泉奈可碰觸和不可碰觸的未來中,他無法想象澄不存在於那裡。

但沒有人能夠讓尚未發生的未來完全按照自己的設想來展開,這麼一來,當泉奈發覺了可能會帶來不安定的因素,他便理所應當地會感到不安——即使那是非惡意,而人力無法違抗的,比如時間。

從很久以前泉奈就明確了自己的心願,他本不應該對自己的立場產生迷惘。

他不想時間帶來變化,但泉奈忘了無論是她還是自己都身處於時間跌宕的激流中央,所以她會成長,她會前往新的位置,而他……他一樣必須前進才行。

何況他也並非是一成不變的。

正是發覺了自身的改變,泉奈在那時才從她身邊逃開了。

換好衣服的澄將門拉開了一點,起初泉奈隻看見綴著桔梗枝的半隻袖,隨著她的走動,搖曳衣擺上的花叢仿佛也隨著褶皺的紋路漸漸葳蕤和盛放。

“合適嗎?”

澄抬頭問他。

在這種場合下,大抵是沒有人能對她說不的……不隻是因為她的笑容明朗又漂亮。

“嗯。”

但泉奈一時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了。

此刻他耳邊幾乎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在她向自己走來的時候,他忽然看見了一種新的未來……這念頭說不上有多荒謬和遙遠,但他確實是從這時才開始將其納入關於將來的繪卷中,然後就像光驟然貫穿了黑夜,他的心瞬間通徹明亮起來。

那麼,他究竟,想以哪種立場見證她的成人呢。

“澄,你有想過未來的事嗎?”

他問道。

“在你的設想中,我們會一直在彼此身邊嗎?”

“……未來的事情,我是思考過的。”

澄不知他為何發問,但這不妨礙她認真對待對方的困惑。

“不過,我無法以太長的跨度去進行規劃,所以我能把握的範圍是很狹窄的……比方說,明天。”

澄對他說。

“明天我有想去的地方,想見的人和想做的事,將其一一完成以後,就到了即將迎來新的一天的時候了。”

“我的未來是以這樣周而複始的規律逐日累計和支撐起來的……但要說到‘一直’,我對這種概念的界定有點不同。”

她感歎道,輕輕挽住了泉奈的手臂。

“已經沉澱起來的過往光陰,以及即將到來的一天,這就是我的全部視野了……泉奈,明天我們仍會見麵,等明天到來,我大約也會有同樣的希冀,對我來說……”

泉奈低頭,落進她柔亮的眸光中。

“這就是一直在一起了。”

她是不是因為太過溫柔……才不忍心向時間索求更多呢。

澄。

泉奈想。

那就由我來成為貪得無厭的一方吧。

“說起來,我們是不是應該去斑那裡了?”

“……啊,祭祀快要開始了。”他說,“哥哥應該在做主持祭祀的準備,我們直接到神社那裡去吧。”

▲▲▲

“泉奈,宇智波和月亮是不是有淵源?”

“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你看,我們供奉的神明,傳說中就是住在月亮裡……”

說到這裡,澄遠遠地看見了神社,以及聚集在神社的人群。

“還有南賀神社中的石碑,也有人說那是月亮上落下來的石頭吧?”她轉過臉來,“所以我在想,宇智波會不會是從月亮上遷居到這裡來的呢?”

“……”

這一瞬間泉奈露出的表情,讓澄來形容的話,那是仿佛不忍心戳破小孩子的聖誕老人幻想般的困擾神色,她不禁笑了出來。

“隻是說笑而已。”

這時忽然有一陣風揚起,神社的垂鈴晃動,發出低沉渺遠的響聲。

隨著鈴聲,不遠處的族人們紛紛合掌而立。

“開始了。”

澄拉住泉奈的手,小跑了幾步,他們在人群的外圍放慢了步伐,然後兩人也站定不動了。

澄和周圍的人一樣合掌,閉上了眼睛。

按照習俗,宇智波們會在此時向神許下心願,同時接受神明降下的祝福。

這世界上究竟有沒有神明呢?

經曆過許多事以後,澄無法輕易地斷言冥冥之中神秘的存在與否……但即使祂真的存在,大約也並不會時常為人類的命運掛心。

澄沒有把自己的心願寄托在未知中。

與此同時,她也並非認為祈禱是完全無用的,傾訴本來就能夠使人暫時得到安寧,再加上人們心中悄然誕生的萬分之一期待……如果能因此拋卻憂懼,勇往直前,那就再好不過了。

所以,為了那萬分之一的期待,澄依然每年都會許下願望。

她每年的願望都是相同的。

澄忽然感到額頭上傳來一點溫熱,她睜開眼,最先看見的是象征神主的麵具。

在她身前的人披著繪有族徽和勾玉的玄色羽織,這是主持祭祀者的服飾,於是澄立即就知道了對方是誰,也反應過來這是由神使在族人的額前畫出圖紋,作為賜福的簡短儀式。

她記得這是個一觸即離的過程,但現在斑用指尖勾勒圖案的動作,似乎比以往記憶中的要緩慢和細致得多。

在這過程中,澄看著對方的麵具,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麵具的臉頰部位。

斑輕輕捏住她亂動的手腕,澄試圖收回手時,他便放開了。

就在圖紋將要完成的時候,斑用五指叩住麵具,移開些許,露出下頜的線條。

“澄,你許了什麼願望?”

她聽見對方低聲問自己。

“今年也不能告訴你,斑。”

斑不置可否,麵具重新覆住他的麵孔。

但澄沒有錯過他微微上揚了的唇線。

澄似乎還聽見他很輕地說了一句話,但她來不及向他確認。

——“等會再見。”

在離開之前,他仿佛是這麼說了。

垂鈴的銅舌再次震響的時候,儀式便結束了,人群重新喧鬨起來。

澄沒有看見斑,他大約是回到了神社中的祭台那裡,不過她偏過頭,泉奈仍站在身畔。

“你許了什麼願望,泉奈?”

“不能告訴你,澄。”他說,“不過,如果你願意用你的來交換的話……”

“唔……不行。”澄思考了一會,“都說願望不說出來比較容易實現,所以我們還是向彼此保密吧。”

“能夠實現就好了。”

泉奈說道,他看了一眼神社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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