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季節(2 / 2)

現在,她要沉向她的深海去了。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擺脫我嗎。”

火光是那麼近,當他凝視她的時候,就像在直視灼目的日輪。

但他不允許自己移開目光。

“不管你去往了哪裡,就算是時光的儘頭,我也……”

澄的指尖撫過他的眼睫,宛如無聲的風從麥葉上拂落朝露。

那滴露水轉眼便消逝於火焰。

“就在這裡停下吧。”

她輕輕抵住他的前額。

“今後,也彆再尋找我了。”

“不,澄。”

他用以偽裝的最後一點從容頃刻便在她麵前破碎,零落的碎片中映照出一個驚慌,痛苦,狼狽不堪的男人。

不要。

白蘭伸出手,當他戴著瑪雷指環的手指觸碰到她的時候,火焰似乎避讓了一下,這讓他看見了一絲希望。

他用力抓住澄的手腕,同時飛快地褪下了指環,但就在他要把指環放進她的手心時,指環卻穿透了她的手掌,向下墜去。

白蘭無措地收攏手指,卻隻能徒然握住明滅的虛影。

不要走。

不要離開我。

他的靈魂竭儘全力地嘶吼著,他的軀殼卻隻能木然地看著指環滾落在地。

看著她的影子也漸漸淡去。

永彆了,白蘭。

最後,她是不是對他說了這句話呢。

白蘭無法確定。

他所能感受到的隻有,從此他的身體裡就丟失了某種東西。

直到他也離開了她離去的地方,直到他征服了一個又一個沒有她的時空,直到他有一天麵對嶄新的世界,卻覺得那裡仿佛就是時光的儘頭。

啊,我的確是失去她了。

那一刻,白蘭這樣想到。

既然如此,那我應該前往何方呢。

他問自己,然後又從自己心中得到了答案。

再也沒有什麼可去的地方了。

不管是哪一個未來,都不會再有她了。

“既然如此,就讓未來不要到來吧。”

那便是無數世界傾塌前的最後一句話。

在光陰逆流之時,這世上仍有一個人還醒著。

他仿佛重返了那個雨夜中的劇院,隻是這次的劇院中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他孤獨地看著他們曾經經曆過的場景一幕幕上演,又一幕幕湮滅。

在世界重啟以後,一切歸於零點,他和她的故事也將不複存在。

他不曾和她相遇,也沒有將她殺死。

這便是劇院的最後一夜了。

過了這一夜,記憶將隻存活在自己的腦海中,不過,她卻會在清晨時到來。

白蘭不禁微笑了起來。

這一次,他要對她說什麼,又要為她做什麼呢……

白蘭像一個受到冷落的觀眾,在最後一盞燈光熄滅後,不小心被留在了黑暗中。

於是他摘下帽子,蓋在胸前,懷著悲傷和希望……在那裡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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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對你的審判結果。”

九代首領的聲音低沉,看著澄的目光卻很溫和。

“你願意接受嗎,澄?”

“我沒有異議。”澄微微搖了搖頭,“自審判生效之日起,我將不再作為彭格列或瓦利亞的一員,同時離開西西裡。”

“好孩子。”

九代首領以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自語著,然後提高了音量。

“審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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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這麼快就打算離開了呢……”迪諾鬱鬱道,“明明再留一陣也不要緊。”

“迪諾,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我在這裡已經沒有可以做的事了。”澄回答道,“斯誇羅會接手瓦利亞的重振工作,貝爾那邊我也……嗯……”

她回憶了一下當時激烈的情景,還是沒能違背本心說出“好好地道彆過了”這句話。

“……不管怎樣,按照審判結果,我都不能再和瓦利亞保持密切的接觸了,在這時離開說不定要更好——啊,對了。”澄說,“我大約無法參加你的家族繼任儀式了,這倒是件遺憾的事……迪諾,關於我的特等席,就忘了它吧。”

“澄。”迪諾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吧,那以後隻能由我去找你了……對了,你要去的地方是日本的……並……並……”

“並盛。”她說。“這是九代首領和家光的主意,據說他們委托了老朋友在那裡接應我……啊,對了,家光的妻子和孩子也住在那裡。”

澄目光明亮,微抿起嘴角。

“我想,那一定是個安寧的地方。”

迪諾靜靜聆聽著她的話,他又看了她一會,放下了手中的行李箱。

“那麼,就到這裡了?”

澄點了點頭。

“你會是一個優秀的首領的,迪諾。”她壓低了聲音,“讓reborn先生也不能不承認的那種。”

“我……”

迪諾似乎想說什麼,但他還是慎重而珍惜地,將其保存在了心底。

最後,他將這些都化作了一句“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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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已經和許多人說過再見了,但仍有許多人,她還來不及道彆。

看到姍姍來遲的白蘭的時候,她不由得為自己得以彌補這種遺憾感到了欣悅。

白蘭的視線不曾離開,他看著她在人群中發現了自己,看她對自己招手,然後笑著朝他走來。

“我似乎也不能再祈求更多了。”

他自語道,澄從中捕捉到了隻言片語,在她覺得疑惑以前,白蘭將目光投向了周圍匆匆來去的人流。

“這對我們來說也並不是陌生的情景呢。”

他說。

“澄,我啊,其實稍微有些不滿哦。”白蘭再次凝望她,“明明有那麼多深愛著你,能夠珍惜地對待你的人,為什麼你選擇的卻是他呢?”

“……?!”

他話語中的某些部分猛地觸動了澄。

“白蘭?”

“不管是那時還是現在,你似乎總是很容易落入惡徒們的陷阱呢……”

白蘭從口袋中取出了一枚指環。

除了他自己,它是從已毀滅的前一個紀年跋涉至今另一座的荒墟。

他輕執起澄的右手,將它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真想看看那家夥的表情啊,如果他知道第一個為你戴上戒指的人不是他,他一定會嫉妒得發瘋吧。”

白蘭笑道。

“當然,唯獨對那個人,我是不會心存任何一絲憐憫的——”

我可是相當樂意成為你們之間的阻礙呢。

白蘭打了一個響指。

在喧鬨的機場,他的響指聲異常清晰,澄忽然感覺到腦海中的某些記憶正在迅速淡薄遠去,她竭力想要留住它們,卻無力抵抗白蘭的力量。

“如果要徹底刪除你們之間的記憶,恐怕會受到你的激烈反抗吧……所以我隻是把它們藏起來了而已。”

雖然他說對方會因為自己的存在而嫉妒發狂……但白蘭想,自己也是一樣的。

因為他曾經用自己的雙眼看見過,所以才能明白,那個人所擁有的一切是多麼真摯美好的事物。

“我將你的記憶藏在你心中的匣子裡,打開它的鑰匙則掌握在那個人的手裡。”

——“隻要他能夠再度找到你。”

白蘭說。

“如果他因為形貌的改變就與你錯過,那就當作是那個人沒有通過考驗吧。”他勾起嘴角,“你就此將他忘記也不是壞事。”

就在白蘭話音落下之時,澄心中關於太宰治的一切,也被封存起來了。

她眨了眨眼,一時有些想不起上一刻兩人在說的話題。

她看了一眼牆上顯示的電子時刻,不禁因為時間流逝之快而感到吃驚。

“是我走神了嗎?”她有點迷惘地說,不小心碰到了無名指上的指環,“啊,這是……?”

“雖然對你來說大約並沒有什麼價值,不過就當作是紀念品吧。”他說,“我也要離開了,去做隻有我能做的事。”

“不過,澄,我們還會見麵的。”

這一次,我們一定會迎來截然不同的結局。

——橫濱——

這一周負責整理信件的人是國木田獨步。

他抱著大摞信件走進來,任誰都能看出信件的積壓量遠遠超過了一周的數目。

同樣地,這裡的每個人也都明白其中的原因——因為上一周承擔這一職責的人是太宰治。

“要到什麼時候你才願意改變一下懶散的習性?”

國木田壓抑著怒火,將信件重重放在太宰治麵前的桌麵上,而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辦公椅裡的太宰治竟然笑了起來,把長腿一屈伸,恬不知恥地架在了信件頂端。

“謝謝,國木田,高度正合適呢。”

“太——”

國木田獨步一瞬間似乎聽見了理性斷裂的聲音。

“——宰!!”

“彆生氣,彆生氣。”他輕飄飄地安慰道,“事實上,我也是有每天都檢查郵件的,其中每一封重要信件,我都有好好挑出來哦,至於剩下的那些……”

他惡劣地笑道。

“反正下一周接手的人是國木田你嘛。”

轟然一聲,國木田徒手拆毀了辦公椅,而早有準備的太宰治已經輕巧地跳開,最後連信件也被波及得四處飛散,罪魁禍首卻隻是撣了撣肩上的微塵,毫發無損。

“真是糟糕啊,國木田,這個月的薪水又要用來賠償公共財產了呢……嗯,是我的信件?”

一封信落在太宰治的腳邊,寫在封麵的名字不禁吸引走了他的注意力,太宰治蹲下腰把它撿起,他很快看清了寄信人的署名。

那個熟悉的姓名讓他微笑起來。

“那麼……再見了,國木田,為了讓你冷靜下來,我決定暫且翹班一下。”

太宰治從窗外躍出,他的大衣被風揚起,直到他落地,都始終珍惜地將信件壓在懷中。

他順著橫濱的海岸線走著,一麵拆開了這封來自友人的信。

寄信人是,織田作之助。

他現在已經是有名的作家了,但寫信的口吻仍然像過去一樣,樸素得有點寡淡……倒不如說,這種一本正經的寡淡成了他有趣的地方。

“是這樣啊,織田作又搬家了。”太宰將信紙拆到下一頁,“啊,這一次是並盛。”

並盛啊……

太宰治沒有去過並盛,但他想,既然織田作之助去了那裡,那麼它說不定是個不錯的地方。

如果是她的話,也會持有與他相同的想法吧。

太宰治才剛剛想起她,就被不速之客打斷了思緒。

黑色的棘刺從太宰治麵前掠過,太宰治反射性地向後仰去,他第一時間收起了信件,卻仍不免被撕碎了一角。

他的表情冰冷下去,而在看到對方的麵孔時,太宰仍舊露出了笑意。

“芥川。”太宰對他問候道,“我們是不是有許久不見了呢?”

“太宰先生。”

芥川龍之介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淡,眼中翻湧的情緒卻激烈得令人畏懼。

“這真是有趣啊,芥川,我其實並不怎麼期待與你見麵……”他輕柔地說,“但是,在看到你的時候,我依然感到了一絲雀躍。”

太宰治移開目光,望向此刻寧靜的海麵。

“這或許是因為……我總是遇見會讓我想起她的事,卻沒有能與之談起她的人。”

——“你呢?”

太宰治問道。

你也和我一樣,仍舊思念她……

仍舊無數次地,在現實和夢境中尋找著她嗎?

海風吹過他的側臉,潮濕中帶著溫暖的氣息,太宰治忽然發現,現在他麵前的——過去的下屬和學生,也已經以他沒有意識到的速度,成長了許多了。

武裝偵探社收到的委托越來越多。

織田作之助的新作品下個月就要麵世。

就連那個芥川,也長大了。

寒冷的天氣正在漸漸過去,海水也會變得暖和起來吧。

時間再次進入了新的輪轉。

澄。

太宰治在心底對她說。

又一個春天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那麼這一卷就結束了,接下來將進入本文正文的最終卷。

稍微解釋一下白蘭線:

在被白蘭所救的時候,澄意識到白蘭和瑪雷指環具有的空間屬性或許可以抵消她的特殊體質,所以在發覺她不能阻止白蘭統治世界的時候,澄決定被他殺死,以此結束她的旅行。

然後她成功了。

接著世界線重置,發生了我們所見的故事。

現在這個故事也要走向尾聲了。

最後還是慣例的,謝謝你的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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