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上突然出現刺客,似乎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圍在祭壇下的巫侍沒有一個動彈,跟隨帝辛的侍從令官竟也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但由著那人聲討了一番,高舉寶劍,向妲己劈了過去。
錚——
長劍鋒利無比,帶動了風聲,閃動寒光。
刺客的動作在彆人看來形如虎狼,在金丹大成的妲己眼中卻慢得很。儘管如此,她依舊是站在原地看那劍劈來,不閃不避,目光平靜至極。
這一場行刺,妲己早有預料。不僅她知道,帝辛也一清二楚。甚至他們還知道這個刺客明麵上是薑王後派來的,實則背後的主導者是帝辛的寵臣費仲。
刺客不會真正傷害到妲己,有意縱容刺客上祭壇喊出主母指示的帝辛也不會容許情況超出控製。
他要借一場刺殺廢掉自己的王後,但祭祀同樣重要。讓妲己完成祭祀將會是他壓製神權的必要一環,帝辛怎麼會讓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受傷呢?
帝辛常年征戰,天生神力,根本不把這刺客當一回事。隻待所有人都聽到了其喊出“奉主母之命,保少主為君”的話再拿下。
不想他方才要出手,卻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飛撲而出,搶在帝辛前麵撞開了刺客。
“汪——”
那竟是一條白色獵犬,四肢頎長,模樣神武。撕咬著刺客不鬆口。
帝辛愣了一下,隨即怒斥,“還不給孤王拿下?”
祭壇下的侍從們這才反應過來一般,衝上去拿下了刺客。
那白犬十分機靈,看到彆人過來,便鬆開刺客鑽進了人群。
祭壇下的人群密密麻麻的擁擠著,不到半人高的獵犬幾乎片刻就看不到了。
帝辛沒有理睬狗的去處,好似隨意地指了一齊衝上來的費仲佯裝憤怒,“拖下去好好審問。”
刺客的來由沒有比費仲更清楚的,帝辛想要什麼樣的答案,也顯而易見。
薑王後完了。
妲己對這出早早安排好的戲碼沒有興趣,卻放出一抹神識追隨著那條意料之外出現的白色獵犬而去。
神識就如同是修士的另一雙眼睛。
她“看”到白犬穿過重重擁擠的人群,速度快若閃電,興奮地跑進了小貴族們聚集的區域,圍著一個青年打轉。好像是在邀功。
“好哮天!多虧有你!”
她“聽”到獵犬主人的聲音,清越如山澗流泉,朗朗似六月的晴空。透著對白犬的讚許。
視覺上移,那青年摸著狗頭,劍眉下一對星眸炯炯,分外熟悉。
“怎麼會是他!”
妲己刷的收回神識,哪怕之前利器近在眼前也波瀾不驚的心跳驀然錯了拍。
那白犬的主人分明是化名為玉宸的通天,他旁邊還站著妲己的老熟人伯邑考。
自上回花椒樹下收了那兩隻惡靈後,妲己就再也沒見過玉宸。沒想到他竟然會跟伯邑考一起來了這裡。
他看見她了嗎?認出她了嗎?
“愛妃可有受驚?”
帝辛的問話打斷了妲己的思緒。
“沒事。”
她輕輕搖頭,無聲地呼出一口氣。
上回她不慎喊漏了嘴,待通天曆劫歸位,妲己的這個馬甲身份肯定就藏不住了。事已至此,已不可挽回。
順其自然吧。
就算通天知道了又如何呢?她不信任彆人,還能不相信通天嗎?
妲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
短暫的混亂後,所有人也恢複到了正常軌跡上。
刺客已經被費仲帶出去審問,祭祀還要照常進行。
妲己站在高高的黑石祭壇上。
所有人都在張大眼睛仰望她,等待著她祭祀那位前所未有的神祇後土。
商人並非完全沒有祭祀過大地,隻是後土之名還是第一次出現。又兼具了幽冥的銘牌,就顯得格外神秘莫測。
風吹過石陣、人群,帶動了人們身上穿戴的衣飾呼呼作響。祭祀之火熊熊燃燒,升騰起穀物與香木焚燒的煙氣。
“祭祀時有刺客,這麼多年還是頭一遭。”
“蘇娘娘真的能行嗎?”
“從來沒有祭祀過地祇,要是貴人不懂胡來,觸怒神靈怎麼辦?”
“要我說廢除人牲就不對……”
人們的憂慮,前一位大巫溽是最清楚不過的。
就好比他從未真正得到上天的回應,之所以能坐穩巫的位置,是因為他覺醒了體內雨之祖巫的血脈。可以在祭祀過後下一場雨,證實自己的神異。
那妲己呢?如果她也有這樣的本事,當初就不會作為俘虜被送到朝歌了。
巫溽第一次看到妲己還莫名地對她很有好感,但那種天然的好感不能壓過
他退到一邊,用那雙蒙著白翳,飽含憎恨與譏諷目光注視著試圖搶奪他神聖祭祀權柄的妲己。
年輕人總有太多不切實際的自信,他等著看她跌落神壇。
竊竊的私語聲順著風飄入妲己耳中。
她方才因為突然發現玉宸而驚起波瀾的心情,反而在聽到這些質疑之聲後重新沉靜了下去。
妲己是個異常畏懼死亡的人。或許跟後土的仁慈有關,或許跟她多次輪回早逝有關,妲己害怕自己的死亡,也害怕看到彆人死亡。任何生命的隕落都會讓她感到心頭憋悶的難受。
哪怕早早先沒有覺醒記憶,妲己也始終不能像其他人那樣麻木,視此為理所當然。
洪荒世界靈氣充裕,卻異常殘酷。妖吃人,人殺妖,貴族屠戮奴隸,皆是理所當然。從天地初開三族當道,至人族崛起,殺戮從未停止。沒有秩序,沒有約束。隻有那無形的虛無縹緲的因果來製約。
她想要改變。也算是給地府減少業務。
過去的她隻能改變冀州城,現在的她可以改變朝歌,改變殷商的製度。未來的她還有更多的可能。
“莫要讓孤王失望。”
帝辛從妲己身邊走下祭壇,壓低的聲音傳入她耳中。
帝辛最開始隻是給了妲己安排盛大祭祀的榮譽,其實一切都遵循祖製,並不需要她真正做什麼,目的隻是為了懲罰薑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