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郗清楚地知道自己醉了,大腦還有一絲意識在,然而行為卻不受大腦控製。
從洗手間出來,他踉踉蹌蹌地走到洗手台邊,手撐著光滑冰涼的大理石台麵,將手放在感應水龍頭下。
因為眼前的景物都是模糊的,試了好幾次才對準感應的位置。
有水嘩啦啦地流出,落在手心裡,他掬起一捧水澆在臉上。
水珠順著臉龐的線條往下滾落,沒入衣領中。他臉色燙紅,水珠澆在臉上涼涼的觸感讓他感覺到舒服。
沈郗索性將臉接在水龍頭下。
迷迷糊糊的,接了半池子的涼水,他的頭直接紮進了水裡。
孫梓妍過來時便看到這樣一幕。男人弓著身趴在洗手池邊沿,後背的衣料繃緊,勾勒出清晰窄瘦的腰線。她就是擔心他喝醉了腦子不清醒,一個人出去會出事,才趁著大家不注意從包廂裡出來。
沒想到他果然……
她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扶著他的胳膊,將他拉開,水龍頭的水自動停止流動。她抽了幾張紙巾幫他擦臉上的水珠:“沈郗!沈郗你怎麼樣?”
女人身上的香味襲來,沈郗推開她,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黑眸微眯看著她。
他胸前的襯衫打濕了大片,貼在肌膚上,衣服底下的鎖骨若隱若現。大概是在水裡泡了太久,臉色不似之前酡紅,顯出幾分蒼白,薄薄的唇顏色淺淡,水珠一滴滴沿著鋒利的下頜線滴落。
忽然間,他好像褪掉了那層冷漠禁欲的外皮,那樣的具有誘惑力。
孫梓妍靠近他,挽著他的手臂,以便他將身體的重量分給自己:“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她今晚滴酒未沾,可以開車。
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沈郗忽然抽出手臂。
力氣太大,讓穿著高跟鞋的她踉蹌了一步才站穩。
沈郗抬手揉了揉額角,甩了甩頭發,低低喃了句:“不是。”
洗手間外麵的走廊很安靜,鋪了厚厚的地毯,高跟鞋踩在上麵都沒有聲音,孫梓妍輕易聽清了他的話,忍不住追問:“什麼不是?”
借著暈黃的燈光,她看到他眼中的脆弱、掙紮、彷徨、無措……那麼多複雜的情緒。跟那天在天台上看到的那個在抽煙的沈郗何其相似。
他不回答,孫梓妍不死心地追問:“不是什麼?”
沈郗靠著走廊的牆壁,仰起頭看著虛空裡一處,眼睛沒有焦點,好半晌,他眼皮耷拉下來,說:“不是她。”
“誰?”
孫梓妍定定地看著他,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他口中的這個“她”對他很重要。他之所以會流露出脆弱和狼狽,全是因為這個人。
是……白天在公司裡看到的那個女人嗎?還是另有其人。
沈郗沉默不語,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裡。
孫梓妍站到他麵前,眼中有著同樣的痛苦和掙紮。這樣的沈郗,沒有平時看起來那麼不近人情,讓她忍不住將藏在心裡已久的話說給他聽。
深吸口氣,她鼓足了勇氣道:“沈郗,你就不能考慮一下我嗎?我……喜歡你很久了。或許你已經不記得了,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天台,你靠著欄杆抽煙,我站在門邊望著你。後來的很多次,我見到你,腦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陪在你身邊,給你溫暖,我不想再看到你落寞的樣子。沈郗,你看我一眼行嗎……”
孫梓妍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帶了一絲哽咽,還有祈求,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她心裡很清楚,就算她說了這些,沈郗也不會接受她。哪怕他現在喝醉了。
人前光鮮亮麗的孫小姐,此刻卑微到塵埃裡。
若是平時,這些話她是沒有勇氣當著沈郗的麵說的。
也隻有這個時候,她才能傾吐出來,雖然沒能聽到他的回應,她還是覺得將藏了許久的話說出來渾身輕鬆。
“咳咳”
走廊另一邊,突如其來的咳嗽聲打斷了安靜的氣氛。孫梓妍趕忙側過身去,抬手拭去眼角的淚,不想被人看出異樣。
“我還以為老沈掉廁所裡去了,原來是在這裡。”
來人是傅安川,手裡拎著件西服,單手插著褲兜,臉隱藏在陰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見他一步步緩慢走來,走到跟前才停下,看著沈郗笑。
孫梓妍不確定他有沒有聽到她剛才的話,斂下眉眼,故作淡然道:“沈郗喝醉了,差點淹死在水池裡,我剛好看到就將他帶出來了。”
傅安川:“……”
他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他沒有聽錯吧。
沈郗差點淹死在……
等等,請問是哪個水池,裡麵的便池,還是外麵的洗手池。
傅安川扭頭看著沈郗,他額前的發梢打濕了,啪嗒啪嗒往下滴著水,臉上的水跡還未乾,胸前的襯衣更是濕了一大片,讓人不由聯想到他是以一頭紮進水裡的姿勢。
不修邊幅的樣子,跟之前那個光風霽月的沈郗判若兩人。
“我的錯,不該讓他一個人出來。”
傅安川說著扶住沈郗,將人半拖著往走廊儘頭的電梯走:“我現在就送他回去。”
孫梓妍提步跟上去,說:“你也喝酒了,不能開車。不如……我送你們回去吧,我開車過來的。”
傅安川腳步一頓。
他跟沈郗的家剛好順路,不過沈郗的家要更遠一點。如果孫梓妍開車送他們的話,他到家了,剩下的路程就她和沈郗單獨相處。
他有點不放心。
就在剛才,他聽見了孫梓妍對沈郗的表白,大吃了一驚。
她竟然喜歡沈郗!
聽她說的,好像喜歡了他很久很久。
怪不得公司裡那麼多青年才俊追求她,她一個都不動心。還以為是她清冷,眼光高,原來是心有所係,係的還是這一位冰山。
作為兄弟,他當然不可能把沈郗交給她了。他瞥了眼沈郗,他喝了那麼多酒,腦子不清醒,孤男寡女,萬一發生了經典橋段酒後亂……
沈郗醒來後會殺了他的。
傅安川笑了笑,委婉拒絕:“大晚上的,讓你一姑娘送我們兩個大男人回家,怪不好意思的。你先回吧,沒事兒,我們請個代駕就行了。”他還想趁機審問沈郗呢,不方便有第三人在場。
孫梓妍看看醉得不省人事的沈郗,又看看傅安川,不好意思再說什麼。
她正好也要離開,跟在他們身後,幫忙按了一樓。
電梯裡三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很是沉寂。孫梓妍望著朝下的紅色箭頭,隨口問:“你跟沈郗做了很多年的朋友?”
愣了三秒,傅安川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是在問自己,算了算時間,說:“三年吧。不算短,也不算長。”
三年?
那已經算挺長時間了,或許他知道什麼。腦海中又浮現沈郗嘴裡念著“不是她”時的樣子,
孫梓妍到底沒忍住,問道:“他有喜歡的人嗎?”
傅安川看著半靠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哼笑了一聲:“這個問題我還真回答不上來。沈郗這人從不跟人聊這些話題,所以即使我們是朋友,他的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孫梓妍彎了彎唇,假裝不在意地笑笑。
是她犯傻了。
沈郗怎麼也不像是會跟朋友交流感情方麵的性子。他就屬於那種什麼事情都悶在心裡,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隻有他一個人承受。
電梯門打開,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的沈郗忽然抬起頭,大步往外走。
傅安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