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簡的履曆十分順暢,他中了進士之後,先是在翰林院待了五年,然後就外放到地方上做了南陽郡守,此後輾轉數地,最後成功回到京城裡,任戶部郎中,再之後一路升到了戶部右侍郎。
林簡把林昭拉進了自己的書房裡坐下,還親自給林昭沏了杯茶,然後讓林昭詳細的把事情說了一遍。
麵對林簡,林昭自然不會有所隱瞞,除卻一百貫錢的事情被他隱去之外,林昭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統統說了出來,林簡坐在林昭對麵,飲了一口茶水之後,微微歎了口氣:“早年在南陽郡的時候,伏牛山上有一個很大的村寨,約莫有數千人,被本縣官吏欺壓,險些就豎旗造反了,那時候為叔還年輕,也是滿腔熱血,就出麵懲治了當地的縣官,把這件事平息了下來,此事原本我都要忘了,不曾想這個村寨的人卻沒有忘。”
林簡這番話說的頗為平淡,但是隻要細想一番,就可以想明白其中的凶險,他少年及第,哪怕在翰林院待了五年,外放到南陽的時候也就二十四五歲而已,這個年紀相對來說還頗為稚嫩,按理說應該要跟地方官員和光同塵,安安穩穩的做完一任走人了事,但是林簡那時候卻因為一個村寨,選擇與地方上的豪強官吏對抗,已經頗為難得。
說到這裡,林簡長長的歎了口氣。
“這些趙家人即便是收到了什麼消息,過來知會我一聲,我小心一些也就是了,如何就能夠與那些刺客拚殺廝鬥……”
元達公搖頭道:“如今數人因我而死,心中著實難安。”
伏牛山趙家寨,在官府看來也就是個普通的村寨而已,但是實際上卻類似於一個江湖門派,他們人數有數千人,凡是姓趙的,幾乎人人習武,而且族內還專門有人跑商做生意,在南陽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勢力。
江湖中人最是念恩,當年如果不是林簡,趙家寨多半就隻能硬著頭皮豎旗造反了,因此林簡卸任南陽郡守之後,趙家寨的人也依舊記著他,去年知道林簡被人陷害丟官之後,趙家寨就派人到長安去探訪消息。
江湖中不乏有消息靈通之輩,因此才被趙家寨的人查到了有人要暗害林簡的消息。
林昭坐在林簡對麵,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開口問道:“七…七叔,趙歇所說的朔方……”
林昭說到這裡,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
林元達微微皺眉,開口道:“本來不該與你提起,但是既然你摻和進來了,就與你說一說,為叔本來是在朝廷裡任侍郎一職,去歲在朝廷裡因為上書更替朔方軍將領,惹惱了康貴妃,才丟了官回鄉讀書。”
說到這裡,林簡悶哼一聲:“康家把持節靈州,已經兩代人,從康慶宗到現在的康東平,父子兩個人已經執掌朔方軍十四五年,十多年前又有康貴妃入長安,仗著天子寵信,更加為所欲為。”
說到這裡,林簡有些不忿,悶聲道:“朔方糜爛,每年隻會向國庫伸手要錢,這一點朝廷人人人皆知,又人人不言!”
“我任戶部侍郎,負責朝廷各項度支,見朔方軍軍費糜巨,自然看不過去,於是便向天子上書,請更替朔方將領,卻因為這一份奏書,便丟了官位,灰溜溜的離開長安。”
說到這裡,林簡搖頭道:“沒想到,我丟了官之後,康東平仍舊不肯放過我,居然敢派刺客到越州來刺殺我,愈發肆無忌憚了!”
林昭聽完之後,心中大抵對趙歇口中的“大奸臣”,有了一個大概的印象。
皇帝的小舅子,手握軍權的朝廷大佬,更可怕的是,那位“康貴妃”,在朝廷的影響力,甚至可以輕易把一個戶部侍郎攆回老家去!
想到這裡,林昭不禁打了個寒顫,連忙對著林簡低頭道:“既如此,七叔你千萬要注意安全,這個……最近輕易就不要出門了,平日裡的吃飯喝水,也都注意一些。”
“那人既然敢派刺客來刺殺七叔,多半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林簡沉默了一會兒,歎氣道:“世道渾濁,方有康氏作亂,你放心,為叔是惜命之人,既然知道有人要害我,自然是不會到處亂跑的。”
說到這裡,林簡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白紙,遞到了林昭身邊,然後開口道:“這是我寄存在大通錢莊裡的一筆錢,約莫有兩百多貫,你拿去交給那個趙家寨的人,留給他治傷以及安葬兄弟。”
“本來我應該親自去看一看他的,但是我現在不太方便出去,見了他也是給你們惹禍,你代為叔向他道一聲謝,給他作個揖。”
值得一提的是,大周是沒有紙幣的,林簡給林昭的這張紙,隻是他放在錢莊裡錢財的存單,一共有兩百四十多貫,這種存單不能用來交易,去取錢的時候不止要有單據,還要報上林簡的姓名,或者是提前約定的一些暗號信物之類,才能從錢莊裡把錢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