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岑再想起他方才念的詩,恭恭敬敬地請教道:“敢問道長,方才所言是何深意?”
那道士笑了起來,道:“貧道昨夜閒來無事,算了一卦,東南方向有祥雲五色,青鸞歸位,正是貴府所在之處,至於這詩麼……”
他笑而不語,黎岑連忙命人奉了些銀錢,道士卻不接,搖首道:“貧道隻是路過罷了,並非為錢而來。”
他說著,捋了捋山羊胡須,作高深之態,話也是說一截,藏一截,黎岑更著急了,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聽得那道人開口:“貧道與你善緣不夠,不能透露天機。”
黎岑問道:“如何才能與道長結善緣?”
道人便答:“善人若有意,可將隨身帶的一樣最久的物什贈與貧道,如此便可。”
黎岑剛下值回來,身上除了一身官服官帽,就隻有腰間一塊玉佩是戴得最久的了,他咬咬牙,將那玉佩摘下來,雙手奉上:“道長,請收下。”
那瞎眼道人摸索著,拿走了黎岑手中的玉佩,這才高深莫測地道:“青鸞既已歸家,何以又有假鳳占據其位?善人莫要錯將魚目當寶珠啊。”
黎岑大吃一驚,他素來是好麵子的人,故而家中那點事瞞得死死的,沒有叫外人知道,黎枝枝昨日才歸家,今天就有道人上門,難不成真的有靈?
黎岑正將信將疑間,瞎眼道人笑道:“真鸞假鳳相爭,氣運有衝,不出一月,府上必然會有禍事發生,言儘於此,善人且等著瞧便是。”
說完這話,瞎眼道人不再多言,隻哈哈一笑,飄然遠去,行動間自如從容,竟與常人無異,黎岑心中不禁起了幾分忌憚。
懷著種種猜測,他乘著轎子回了府,路遇前庭時,聽得有人在說話,少女聲音清亮,卻有些陌生,黎岑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聽了一會才明白,哦,是他那個剛剛回府的親女兒。
另一個人是王婆子:“小姐,我已稟過夫人了,過幾日就會有裁縫來替您量身做新衣裳。”
黎枝枝卻笑道:“沒關係,我穿這件衣服就挺好的啊,不用麻煩啦。”
王婆子歎氣:“都被剪壞了那麼大一個口子,哪裡挺好?”
“是婆婆的針線活好,都看不見剪壞的痕跡呢。”
王婆子聽起來很高興:“小姐真會說話。”
說話聲愈近,下一刻,黎岑就看見了他的那個女兒,黎枝枝和王婆子轉過拐角,愣了一下,她連忙垂首道:“父親。”
黎岑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落在襟口處,縱然針線活再好,也能看出來那裡有一道長長的修補痕跡,他皺起眉,道:“誰剪壞了你的衣裳?”
“啊,”黎枝枝搖搖頭,神色無辜而茫然:“我不知道。”
黎岑的腦子裡忽然浮現道人說過的話,一字一句漸漸明晰起來,他鬼使神差地道:“你搬去紫藤苑吧。”
黎枝枝愣了一下,連忙道:“不用,父親,晚兒姐姐身子不好,需要靜養,再說了,我住在疏月齋挺好的,那邊很安靜呢,早起還能聽到鳥兒叫,特彆好聽。”
當然安靜,疏月齋是黎府最偏僻的一個院子,看著她懵懂不知的模樣,黎岑心中頗不是滋味,他忽然覺得妻子的安排有些過分了,就算黎枝枝比不上黎素晚,可這畢竟是他們親生的孩子,哪怕沒有感情,也該好好對待。
想到這裡,黎岑神色不悅地對王婆子道:“現在就去叫人來給她量身做衣裳,這種事情為什麼還要等幾天?還有,查一查是誰剪壞了小姐的衣裳,到底有沒有規矩了?查清楚之後,家法處置,再把人趕出去。”
王婆子連忙答應下來,去查問了一番,果然抓到幾個犯事的丫環,或多或少都在紫藤苑做過事,都罰了板子,又把人趕了出去,這是後話。
很快就到了晚間用飯的時候,黎府的規矩很多,其中一條就是家中所有人都必須到膳廳用膳,戌時二刻,黎枝枝是踩著點到的,黎夫人和黎行知都已經在了。
黎岑坐在正位,左側下手位置是黎行知,右側是黎夫人,黎行知旁邊是黎素晚的位置,黎枝枝徑自走過去坐下,微笑著向黎岑打招呼道:“爹爹,女兒來遲,叫爹爹久等了。”
黎岑也笑了笑:“沒有晚,時間正好。”
父女之間的氣氛十分和諧,倒叫其他人有些不自在了,黎行知轉頭看過來,提醒道:“這是晚兒的位置。”
不用他說,黎枝枝也知道,她是故意的,黎素晚如今“病”得起不來床,自然不可能來這裡用膳,她麵上驚慌道:“這是姐姐的座位嗎?實在抱歉,我不知道,真的不是故意要占她的位置。”
說著,黎枝枝便惶恐地站起來,黎岑原本沒覺得什麼,但是不知怎的,他忽然又想起那道人說過的話來,青鸞歸家,假鳳占位……
他心裡莫名一突,嗬斥兒子道:“什麼占不占位置?都是一家人,座位既空著,就是讓人坐的,晚兒來不了,還不許你妹妹坐麼?”
說完,便對黎枝枝道:“你好生坐著便是,等晚兒病好了,叫她坐旁邊就行。”
黎枝枝不動,看著黎行知鐵青的俊臉,遲疑道:“可是……我坐這裡,姐姐會不高興吧?不然我還是換一個位置。”
黎行知繃著臉,儘管不情願,但還是道:“晚兒不會計較的,你坐就是了。”
黎枝枝拿起筷子,開始愉快地用膳,她忽然發現,原來給彆人添堵是這麼美好的一件事情。
黎素晚的占有欲那麼強,她得知了今天發生的事,肯定會氣得一夜睡不著吧?
黎枝枝這麼想著,一高興,又多吃了一碗飯。